冬夜寒风要割人腿。
宋茉说:“你刚才还说顺路。”
“送你去见三叔顺路,”杨嘉北说,“我没说送你回酒店也顺路。”
宋茉:“……”
他此刻的矛头显然不在宋茉身上,转而指向钟岳。杨嘉北还是那副审犯人的语气:“你和茉——宋茉什么关系?来这儿做什么?”
钟岳还没回答,宋茉先说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语气也冲。
“你爸让我照顾你,”杨嘉北加重语气,“我得对得起他。”
宋茉说:“你这时候知道对得起他,当时怎么不再态度坚定点宁死不从?”
杨嘉北沉默了。
钟岳听得稀里糊涂的,趁着杨嘉北不说话的这个空隙,他连忙打圆场,笑着做详细的自我介绍。
“哥,您好,我是宋茉的前同事,来哈尔滨是出差。昨天听说宋茉也过来了,没别的意思,就想着住同一家酒店,互相也有个照应……”
从听到前同事三个字后,杨嘉北的脸色渐渐缓和。
他将行李箱往宋茉的方向推了推:“留个手机号,有事打我电话。”
宋茉说:“我打110不更快?”
“不快,”杨嘉北面无表情,“我今晚不值班。”
“……”
宋茉拎着行李箱要走,杨嘉北又叫住她,折身,将自己的羽绒服递给她。宋茉不肯穿:“我明天就走了,没法还你。”
“先穿着,我答应你爸了,”还是那句话,杨嘉北说,“一件衣服而已。”
还是拗不过——
现在的哈尔滨正是最冷的时候。
杨嘉北没进酒店,看着宋茉拿了行李箱穿着羽绒服进去。酒店大堂是旋转门,得手动推一下,有点重。钟岳主动帮忙推门,宋茉拖着行李箱进去,温热的暖气扑到脸上的时候,她转身,旁侧的钟岳还在感慨:“这边是真的冷啊,我都有点受不了。不过美也是真美,不愧是……”
旋转门停下,门外的车早就走了。
宋茉一晚上也没睡好,她有点认床,不在熟悉的地方就睡不踏实,容易失眠。
唯一一次的例外,还是刚搬到杨嘉北家中时那次。
杨妈妈细心,给她晒了新被褥。是真正的棉花被子,柔软喧呼,虽然比买的那种丝棉被褥重,但踏实,暖和,吸饱了太阳光,热腾腾,盖在身上都会缓慢发热。杨嘉北知道她认床,特意把她睡觉时抱着的一个布缝兔子也细心带过来。吃过晚饭后,更是一步三回头,告诉宋茉,要是她实在睡不着,想和人说话,就打电话,他就在隔壁,一叫就到。
宋茉盖着杨妈妈晒的棉花被,抱着那个布缝兔子,还真睡实了。
凌晨时候,兔子从手里掉下去,她梦中似有所感,伸手一捞,捞了一个虚空。天光大亮,冬日的阳光从未来得及拉严密的窗帘缝隙中刺过,在地板上留一道明晃晃的折射光源,刺得眼睛痛——
醒了。
醒来的杨嘉北眯着眼,伸手在眼睛前挡一挡。
他眯着眼,看到卧室桌子上摆着的一个布缝兔子。
杨嘉北最近常常做梦。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平时训练幅度大,一年中,做梦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自从遇到宋茉后,梦境接踵而至。
宋茉回到了绥化。
绥化房价不高,以前的房子早就不能住人了。当初宋茉的妈妈接走她时,没少付给宋爸抚养费。那笔钱,再加上宋爸自己打工挣的钱,也买了套房子。
“……茉莉还是住宾馆啊,”杨妈妈叹气,“可惜了,多么好一孩子。她后妈不是带了个孩子吗?家里哪里有她的位置……”
宋茉离开的那一年,宋爸再娶。
第二个老婆带一个孩子,比宋茉小五岁,是个小男孩。
一家人温馨和谐其乐融融的,好像谁都忘了还有宋茉莉。
“还有你啊,”杨妈妈问,“你那年假什么时候批下来啊?我和你说啊嘉北,你已经五年没休假了……”
“我知道,”杨嘉北说,“这几天不是忙么?忙过这几天。”
杨妈妈提醒:“你二爷爷这就过世五周年了,你得回来。”
杨嘉北说:“我知道。”
二爷爷,其实就是指宋茉爷爷。
他们没血缘关系,但因和杨嘉北与宋茉关系近,家长不免多走动一些。宋茉的爷爷在家排行第二,杨嘉北不好跟着宋茉叫爷爷,就和其他孩子一样,称呼一声二爷爷。
警察自然也有假期,不过干这行的,加班是常事。杨妈妈和杨爸爸做生意,攒了一部分钱,杨嘉北自己生活简朴,工资也都留着,前几年,房价还没怎么涨的时候,就在哈尔滨买了套房子。原本是说做婚房的,但……
但宋茉走了。
接下来两天,杨嘉北没那么忙,年假也顺利批下来,足足五天。杨嘉北情况比较特殊,别说不休年假了,就连病假也没请过。离开时,领导还笑着提醒他,争取在休假期间解决个人大事,可别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