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他突然说,“我们,能跟上你们吗?我们迷路了。我不知道我们能在迷雾中坚持多久,但是……我们得去到那里。我们得去到……绿洲。”
“为什么?”考虑到这地方的光线还算明亮,阿方索耐下性子来和这三个人交流。
在迷雾中,光线的明亮程度几乎可以直接与安全程度挂上钩。
老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而那个中年男人则突然一下子敏锐地说:“我们去那儿有事!家族恩怨!我们来这儿寻根!”
阿方索露出一丝狐疑又困扰的表情。
寻根——好吧,这当然不算是什么不正常的借口,尽管这地方不太正常,但是,此前也的确有过来自绿洲的人的传闻。
令阿方索感到奇怪的,是这三个人的态度。他们像是来寻找旧神,而不是为了来寻找家族过往。
“……德莱森家族。”西列斯无声地呢喃着这个家族的名字。
那名老者若有所觉地望着西列斯,但是他终究没有听清西列斯说了什么。
琴多站在西列斯的身边,倒是听清了。他同样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那三个人。
在五月的事情结束之后,赫德·德莱森的家人们就消失了,准确来说,也就是赫德的父母和祖父母。西列斯怀疑他们是因为五月阴谋的失败,所以才会失踪。
而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三个人,至少从年纪上,的确十分符合德莱森家族的特征。
但是,如果真的是德莱森家族,那么……赫德的祖母呢?
他们没有继续交谈。在迷雾中,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会带来一种软弱感,让他们不想再继续前进,仿佛这地方就是真正安全的一样。
于是,六个人开始前进。西列斯三人走在前面,另外那三人走在后面。
比起西列斯三人的谨慎与小心,那三人在迷雾中如履平地,好似那灰黑色的雾气从未影响到他们一样。他们坦然得就仿佛在家里一样,甚至偶尔还会交谈与抱怨一两句。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不远不近。阿方索没怎么注意到那三个人的动静,他将这三人看作是那种在外面经历了惨痛的失败,于是就决定到无烬之地来闯荡,并且听信某些匪夷所思的流言的傻子。
尽管这三个人年纪大了点,不像是那种冲动的年轻人,但是这其实也不影响什么。年长者有时候才不乐意接受现实。
他们又安静地走了十几分钟。
阿方索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他低声呢喃:“我们已经接近了那个地方。”
的确如此。在西列斯的视野中,那几乎可以说是“繁荣”的绿洲已经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不过,他是通过【阿卡玛拉的眼镜架】发现的,阿方索又是怎么发现的?
“有什么东西……”琴多突然说,又皱了皱眉,改口说,“有一种古怪的……压迫感,出现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应该说,越是敏锐的人,越能感受到那种奇怪的压迫感。那仿佛悬在天上,又仿佛凝聚脚底,又好像充斥在周围。那像是一面可怕的、充满尖刺的墙一点一点朝着他们挤过来。
……不,应该说,他们自投罗网。但背后似乎有着尖刺一样的感觉,压迫着他们继续朝前走。只能朝前走,别无他选。
最后十分钟的道路,他们走得无比艰辛。好像每走一步,他们都将要踩下什么可怕的、充满恶臭的、柔软又腐烂的,好像就要被这行走的脚印而戳破的肿胀尸体。
血水和蛆虫就在这一刻等待着他们,等待尸体爆炸开的一瞬间,飞溅到他们的面孔、眼睛、舌头,然后钻进他们的骨头、内脏,然后一点点啃食他们湿润的、甜美的肉。
周围越来越安静、越来越黑。
那像是一种什么感觉?那像是……泥土覆盖在他们的头上,他们好像将要生根发芽;又像是自己身处滚烫而沸腾的锅炉,某个存在将巨大的、圆溜溜的锅盖盖上,耐心地熬煮着他们。
那种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冰冷与炎热交织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思维在这一刻不自觉地凝滞、然后又陷入疯狂地加速,好像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自己过去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
他们感到恐惧。恐惧中,带着一种平静的、疲惫的倦意。
某一刻,他们几乎就要停下脚步。然后下一秒,他们又情不自禁地往前走。既恐惧,又向往。他们正越来越接近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