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不经常见的朋友都在十六年后仍怀念着他,那么与他朝夕相处的爱人钟雪尽在自己死后会有多痛苦,祁轻筠从前没有想,现在是不敢想。
“.........”
祁轻筠捏紧了滚烫的茶杯,直至杯壁在他的皮肤上烫出些许红痕,才恍然放开,一时间心乱如麻。
钟雪尽太过于依赖他,他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祁轻筠都看的清清楚楚。但在上辈子,祁轻筠却放任了钟雪尽对他的依赖,他本以为自己能护住他,但人算不如天算,一场车祸,让钟雪尽永远失去了他,而他也没能兑现一辈子保护钟雪尽的承诺。
钟雪尽的病全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吗,祁轻筠想大概不是的。
谁也不想生病,谁也不想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祁轻筠此刻才恍然发觉,钟雪尽的病大约也是有他的原因在的。
这份爱意太过于沉重偏执,以至于在某一刻,让祁轻筠都为之战栗胆寒。
祁轻筠在办公室不知道坐了多久,想了多久,江霜无的咨询室门才打了开来,发出咔哒的一声响。
祁轻筠这才慢慢回过神,指尖撑在沙发上,踉跄着站起身,走到江霜无的面前。
江霜无将门虚掩着,回过身看向祁轻筠时,将指尖抵在唇上,示意祁轻筠不要出声,让病人先冷静一会儿,随后低声让祁轻筠跟他来。
“本来,按照职业规定,病人在治疗过程中的谈话内容不允许向旁人透露,但病人坚持说不需要向您隐瞒任何事,并且强调了好几遍,我也只能遵从病人的意愿。”
江霜无转过身,后背倚在栏杆上,回眸对祁轻筠轻声道:
“病人在治疗过程中出现了很强的应激反应和抵触情绪,他坚持自己是重生后遇到了您,”
在说到这句话时,江霜无动作一顿,闪烁的眸光在祁轻筠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片刻,随后才道:
“但是当我问到他重生之前是为何而死时,他却闭口不言,并且出现极其强烈的情绪波动,只一直说他对不起您,也对不起他口中所谓的儿子。”
“我猜测,是否是他在所谓的‘重生前’做出过与他本身性格或者为人处世原则、三观不相符的举动,但这件事让他不得不做,做了以后却又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情绪,让他陷入了极其浓重与矛盾的负面极端情绪里,两相冲突之下,诱发了他的精神疾病。”
江霜无慢慢地替祁轻筠分析着,但心理治疗是一项漫长的治愈过程,江霜无还需要进一步的对钟雪尽进行观察才能得到可靠的结论,最终对症下药,解开他的心结。
“谢谢江老师,我日后会多注意他的情绪变化的,以便及时对你进行反馈。”
祁轻筠不动声色地将江霜无的话记在了心里,面上挂着礼貌的社交微笑:
“谢谢您,您很专业。”
“心理咨询的钱,我日后会打到您卡上的。”
“不用谢。”江霜无打开门,示意祁轻筠进去看看钟雪尽,低声道:
“祁先生,我也不需要您的钱。”
江霜无看着祁轻筠的侧脸,慢慢道:“如果要谢,那便谢那个曾经资助我,能让我顺利读书的人吧。”
“如果没有他,我也走不到现在。”
祁轻筠回过头,对江霜无认真道:
“江老师,您是非常优秀的女性,倘若没有我......他的资助,日后也一定能取得很优异的成就。”
“......”江霜无笑了一下:“祁先生,谢谢您的赞美,我很开心。”
随后,江霜无体贴地关上门,留给祁轻筠和钟雪尽个人独处的空间。
钟雪尽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坐在那里,低垂着头,指尖放在膝盖上,神经质地抠膝盖上的衣服布料。
祁轻筠动作一顿,随后走了过去,半蹲下身握住钟雪尽的手腕,低声喊他的名字:
“音音。”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很温柔,但钟雪尽似乎还是被吓到了似的,僵硬的瞳仁转了转,盯着祁轻筠看了好久,像是沉浸在了某种梦魇之中,有些难以自拔,很久没有说话,用力闭上了眼,眸子里是扭曲的人像和祁有岁哭喊的模样,撕裂时空般不断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仿佛又带他回到了死之前最痛苦的那一刻:
“.......”
心理治疗本身就是一种很痛苦的过程,它需要人回忆过去,不断反省自身,剖析自身,像切开身体最深处的脓包,强行将污浊的血液挤出来,在此过程中需要经历的心灵的痛苦是成倍增加的,越到心病,就越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