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前面做生意,岳棠用隐身法在后面看盒子。
说实话,漆盒做得很不错,均匀光洁,没有任何瑕疵。
凡人工匠就算再熟练也很难避免上漆之后的意外,有时候是温度变化,有时是暴雨带来的过度潮湿,十批里面总有几批次品,其中最精美的成品必然价格高昂。
换成巫傩神庙的人来做漆器,那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既不会手抖眼花,也不用上一遍漆等一整天的时间去晾盒子,随便捏个法决就能变干,立刻涂第二层漆。
这样既不费时,也不费事,还能练习画符箓。
岳棠仔细分辨,发现每个盒子的图腾花纹不一样。
有时是花草有时是野兽,随兴所至,在不同的位置点缀了日月星辰……看雕刻的手法就知道巫傩族人的刀法都很不错,嗯,就是鬼气森森的。
不过,这种风格应该很得楚州人喜爱?
岳棠还在思量,忽见伙计转身来拿盒子,连忙松手退后。
“……这些漆盒的制作可不容易,是巫傩们亲手挑选的木材,还要让神灵赋予它们不一样的力量,在神像面前日夜祷祝,一边祝祷一边雕刻……你们来看这星辰的位置,都不一样!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吉时不同。”
铺子的伙计信誓旦旦地说。
岳棠默默扭过头。
伙计那番吹嘘的话,商人未必相信。
可是妖兽作祟的事,常年走南闯北的他们不敢不信。
——就算没见过妖魔鬼怪,谁还没遇到过几桩怪事?
“妖兽什么时候能抓完啊?”
商人们急切地追问,包括这次购到漆盒的,他们担心这生意一断就几个月,下次来进货会跑空。
“这谁知道?”南疆伙计往漆盒里装入鲜果,头也不抬地说,“十万大山那么危险,也没人敢去看个究竟,巫傩们更不会告诉我们具体情况了。”
四周顿时传来一片叹气声。
有个商人小声抱怨:“我来云武城做生意也有十年了,偶尔能在城里看到巫傩,我就没见过他们说话,哪一个都没有,我怀疑他们都是哑……”
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低斥道:“你疯了,在云武城里说这些。”
“别那么紧张,南疆跟我们父辈来做生意那会儿不同了,不会因为你冒犯神灵就把你关起来的,再说我只讲了巫傩……他们不在乎的,你难道不知道,巫傩都像僵硬的木偶……”
这时,一个身披黑袍的巫傩正好经过。
这是在云武城之中日常巡视的巫傩,他身后还跟着一队普通的人类兵卒。
人们纷纷让开道路,不敢与他对视。
个别好奇的外来者伸着脑袋想看热闹,很快就感到后背发凉,汗毛竖起,惊得连忙倒退。
商人们本来站在店铺里无需避让,可是他们惊惧地发现那个巫傩突然转过头,冰冷地朝这边瞥来。
“都是你乱说话。”
众人恨不得把那个多嘴多舌的商人摁进鲜果筐里。
岳棠:……
后退数步,远离了那些盒子。
黑袍巫傩不走了,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铺子的方向。
无声的威慑,阴冷又诡异。
整条街都像被人施加了禁言的法术,没人敢出声。
商人们跟鹌鹑似的,吓得缩在一处不敢动弹,铺子的伙计慌乱地迎出来,躬身询问。
巫傩身后的云武城士卒警觉地拔|出了刀,瞪视着这些商人。
就在所有人呼吸都停止了的时候,黑袍巫傩又缓缓地扭过脖子,继续往前走了。
“呼。”
大家齐齐地松了口气。
然后又紧张地捂住嘴,因为这个声音大得离谱。
那个惹祸的商人低着脑袋,飞快地溜走了。
岳棠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里很抱歉。
岳棠猜黑袍巫傩并不是听到商人的诋毁才停步的,而是感觉到了铺子里有异常的气息,巫傩心里很奇怪,就盯着这里观察了一会儿。
作为罪魁祸首的岳棠,看了看盒子,又看那黑袍巫傩的背影,确定了。
他刚才拿起来的那个漆盒是对方做的。
——岳棠拿起漆盒查看的时候,隐身法也作用在这个盒子上,否则大家都会看到一个漆盒低空飞行。
漆盒的符箓灵气受到岳棠隐身法术的影响,出现了波动。
这样细微的变化很快就会消失,不影响符箓的使用。巧合的是,漆盒的制作者出现了,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异样。
然而那位黑袍巫傩循着方向望过来的时候,波动彻底消失了。
巫傩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现,又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走了。
岳棠迅速离开了这家铺子。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巫傩很快就会回去召集同伴了。
当初带着一群小妖在南疆密林里绕来绕去的时候,岳棠亲眼看过这些黑袍黑甲的南疆大军搜山的架势。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岳棠也没走多远,他去了城中一处酒楼。
酒楼二层有一圈夸张的外檐,是老竹扎成的,色泽暗沉,中间是空的。
南疆常有暴雨,又很短暂,这样的屋檐不仅能排水还能给许多路人遮雨,顺带招揽个生意。
此时岳棠觉得这个屋檐居高临下很不错。
檐角的宽度与弧度都很适合,街上的人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情况——如此一来,就算隐身法忽然被某件法宝破解,也有做遮掩的时间。
岳棠刚坐定,就看到几个黑袍巫傩迅速从市集各处行来。
他们的气息都同样诡异,动作死板,甚至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完全一样。
集市上人头攒动,这些巫傩走到哪里,哪里的路就突然畅通无阻。
那景象……跟鱼池甚是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