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花坛里只是一些普通的月季,楚枫才重新将目光移到楚榕身上。她挺瘦的,就算是怀孕,也不会胖到哪里去,楚枫想那大概是楚榕小时候不好好吃饭留下的后遗症,吸收不好,一直偏瘦。
他隔着一条马路看了楚榕一会儿,没急着叫她。这一刻,楚枫攒了七个多月的怨气在静静的时光中消散了,他突然生出一种老父亲心态,好像昨天还在咿呀学语的小丫头片子,一个眨眼之间门,就已经成为妈妈了。
不过楚枫又觉得自己好笑,再怎么说,父母去世的时候楚榕都已经上中学了,怎么可能还在咿呀学语。
一阵风拂过,将一片火红的枫叶拂落,瞟到楚枫的肩头。他拿起那片枫叶,想了想,就拿着这个当作给妹妹道歉的礼物好了,这些年,他一直没学会道歉,妹妹等待的,可能就仅仅是这么一句对不起吧。
或许是因为父母过世得早,他已经受够了身边那些人的白眼,早早地知道了世上的酸甜苦辣,所以楚枫一直希望能把楚榕楚桾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保护的太过了头,就变成了强制。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扼杀楚榕自己的意愿。
算了,傅如晦那个家伙,也勉强可以。虽说生意忙,但是非必要的事情也没有短过给他妹妹陪伴;性子有点傲,但是在他妹妹面前听话就行;这次出国确实是情有可原,傅如晦也尽量保持十天回一次国,下个月就能把他父母的摊子收拾好回来,楚枫算他合格。
已经三十岁的大哥,终于在这一天明白了不少年轻人都明白的道理,他微微一笑,这下,楚榕应该不会和他吵架了。
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没过五秒,楚枫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瞬间门扑到马路中间门去。
哧——
一声刺耳的声响,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流了一地的血红。
那片被捏在手里的枫叶,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卷去,飘啊飘,飘到了没有呼吸的鼻底。
那一天,是楚榕第二个小孩的生日。
也是楚枫去世的日子。
傅如晦是第二天凌晨回来的,他见了楚枫的遗体最后一面,一直到现在,傅如晦都能回忆起楚枫的模样。
“大哥。”傅如晦低下头,“怪我。对不起,大哥。”这句话傅如晦一直想和楚枫说,可是早就没有机会了。
苏影也道:“你现在说这个,是想让我揍你?”而且他又不是傅如晦撞死的,他再怎么不喜欢傅如晦,也不至于把这个错算在傅如晦的头上。
“大哥会吗?”
苏影也轻扯嘴角,“我要是揍,早就揍了。”还不是怕真的把人揍了,他那个当妹妹的,又要闹翻天。
傅如晦在苏影也面前终于像个年轻小伙子,当年他没少挨楚枫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但是今非昔比,他的心境也不一样了。
傅如晦道:“总之大哥现在能回来,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很好。”
苏影也昂了一声,没说什么。
“你没有告诉楚榕,年年和小鱼是她自己的孩子?”苏影也突然问。
傅如晦一愣,“我……”
“她为什么看起来不知道。”苏影也继续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傅如晦苦笑,“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这是什么话?”苏影也皱起眉头,“什么叫你也是刚刚才知道?你自己的儿子,还需要我告诉你?”
楚枫是个很护短的人,至少往好了说是这样,往坏了说,就是太过双标。
楚榕作为孩子们的妈妈,可以不知道这是她的孩子;但是作为孩子们的爸爸,傅如晦就必须知道。
傅如晦低声道:“大哥,抱歉。这些年遇到的太多的事,其中冒出来的魍魉不计其数,我实在是没办法全部都解决,只能尽力将我自己能想透的事想透,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暂且还没有纳入我的考虑范围中。”
苏影也听的拧眉,“不太重要?你是说年年和小鱼?你的儿子都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你还把楚榕放在眼里吗?”
傅如晦:“……”
傅如晦道:“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有关榕榕,我是记得的。年年和小鱼被安排成‘我的侄子’,但是一直被我当成亲生儿子,所以我觉得他们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并不觉得有什么。”
“本来就是你的亲生儿子。”苏影也翻了个白眼。
傅如晦陪笑道:“还要谢谢大哥,告诉了我这个如此重要的消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大哥或许知道一些04相关的事?”
苏影也干脆利落道:“不知道。”
傅如晦怔住,“什么?”
“我只知道那个04一直想抓住我,但是他也没那么大本事。我以为他能直接把我从苏影也的身体里揪出来,是我高看他了。”他倒是碰见过04几次,但是以为他一直像以前为做飞行员一样勤于锻炼自己的身体,所以直接把拿着刀子上来准备刺他的04给踹飞出去了。
04似乎只能在用一些物理上的方法‘杀死’他但是楚枫可是最不缺武力值的人。
“那大哥你刚刚怎么那么害怕?”傅如晦看了苏影也一眼,在他说出楚枫的秘密时,他直接就想跑掉。
苏影也横了傅如晦一眼,“你怎么说话的?”他不是害怕,而是不想和04撞见,每次虽然不会被伤害到,可是04那家伙就像只打不死的小强,被踹的多狠都能站起来,怪物一样,苏影也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被警察盯上。
傅如晦面不改色地道:“大哥知道04是谁吗?”
苏影也挑了挑眉,“你不知道?”他正要嘲讽傅如晦连这个都没查到,傅如晦便开口道:“是不是一个和我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男人?”
“和你像?”苏影也觉得离谱,“没觉得。”
“那就是某些角度像,身高、身形像。”
苏影也嗤了一声。
“你说得对。”结果下一秒就承认了,“除了脸,像个七八分吧。你要是戴眼镜,更像。”
这么一说,苏影也有点纳闷,他眯起眼睛想了想,“他是你亲戚?还是你兄弟?”
傅如晦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大哥,他既不是我亲戚,也不是我兄弟,他只是想替代我而已。”
话虽轻,其中含义可不轻。
苏影也道:“替代你?”他上下打量了傅如晦一眼,轻哼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傅如晦换了种说法:“他想当榕榕的丈夫,年年小鱼的父亲。”
苏影也登时大怒,“就凭他?”
这么多年,楚枫一直看不来傅如晦,但也不得不承认,傅如晦比他在生意场上遇到的其他男人要靠谱多了,那个04,一个不人不鬼的怪胎,也敢肖想他妹妹?哪里来的胆子?怎么敢的啊?
傅如晦深以为然,“大哥,只有我能照顾好榕榕。”
“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苏影也冷哼一声,怀疑傅如晦在暗暗嘲讽他和楚榕以前关系不好,“楚榕是别人对她稍微好点就感动的要死不活的,你就是赶上了好时候。”
傅如晦嗯嗯点头,“大哥说得是。”
苏影也吃软不吃硬,傅如晦这副作态,他没什么好发作的地方。
“所以你问我这个,就是想让我帮你解决04?”
傅如晦含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大哥,我是想,榕榕她遇到的事情比我要多得多,所以04这件事我并不想让她继续掺和进来。”
苏影也:“哦?所以呢?”
“所以大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傅如晦轻轻道。
苏影也放下一直交叉抱着的双臂,“什么?”
傅如晦和他谈了一会儿,对话的内容只有窗边斑驳的树影知道。
最后,苏影也莫名地看着傅如晦,消化了他刚刚拜托的那些话。
“说实话,我是想帮你这个忙的。”苏影也复杂道,“但是让楚榕知道了,她恐怕不会高兴,又跟我吵架了怎么办?”
傅如晦笑道:“榕榕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大哥。大哥准备告诉她吗?”
“……”苏影也无言以对,“我走了。”
傅如晦看着苏影也走后,按开刚刚被自己熄屏的手机。
楚榕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傅如晦点开,简短的两个字映入眼帘,时间门是七分钟前。
他在原地呆了片刻,随后便夺门而出。
手背被湿润的眼泪浸湿,仿佛沁进了楚榕心坎儿里。她放下行李箱,蹲下来和傅年平视。
“年年,妈妈以后会回来看你的好吗?你们就当我出远门旅游,好不好?”
傅年使劲摇头,“不好。不要。不行。”把能用上的否定词都用上来了。
“其实呢……”楚榕比划了一下,试图说点安慰的话。
傅余哇地一声哭的更大声了,“我不要妈妈走,都怪坏爸爸,让爸爸走……”
收到楚榕信息的傅如晦匆匆赶回来,电梯都来不及坐,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傅余嚎的这一嗓子。
傅如晦:“……”他稍微匀了口气,大步走去。
楚榕本来也不是个多么理性的人,她对傅年傅余又付诸了太多的感情,他们这么在她面前哭着不让她走,大概有点母子连心,楚榕很可耻地动摇了。
在她心里,出轨是不可能被原谅的事,以前她一直很不理解那些为了孩子而选择隐忍的女性,但是现在楚榕觉得自己大概是能理解一些了,可是她不准备为了傅年傅余和傅如晦将就着过下去,自己这么舍不得两只小团子,要不然把他们从傅如晦手里抢过来好了。
心里正想着傅如晦,面前就投下了一道影子。
楚榕抬头,没给他好脸色。
“哟,您回来啦。”
傅年傅余看到傅如晦,
傅如晦:“我看到你发的信息了,这么重要的事,你就只打算在手机上通知我一声吗?”
楚榕把手上的离婚协议拍在傅如晦身上,“现场通知。”
傅如晦三两眼看完了楚榕写的简短版离婚协议,笑道:“榕榕,你的格式错了。”
“怎么可能?”楚榕梗着脖子反驳道,“我照着模板改的!哎,不对,你为什么知道离婚协议长什么样?难不成你偷偷看过?”
傅如晦将手上那张单薄的A4纸对折再对折,“什么都不要?”
楚榕哼道:“对啊,反正又不是我的。”
“为什么离婚?”傅如晦平静地问。
“你还问我吗?”楚榕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不都说了?还要当着年年小鱼的面再说一遍啊?”
她说到‘年年小鱼’的时候,伸手搭在嘴唇两边,放低了声音,不让两个哇哇大哭的小团子察觉到这是他们不能听的话题。
傅如晦挑眉:“你说。”
楚榕瞪着他,没想到傅如晦还仗着她不想在傅年傅余面前说出来出轨的事威胁她?她最讨厌别人威胁了!但是不得不说,傅如晦你成功了,楚榕看了傅年傅余一眼,还是妥协地咽下声音。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说出来不代表不能对口型,于是楚榕张大嘴巴,悄无声息地说了两个字。
‘出、轨。’
傅如晦故作不懂,“什么?”
楚榕怒目而视。
傅如晦又歪了歪头,“嗯?瞪我干什么?”
“是出轨,”还在抽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说道,傅年走到傅如晦面前,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爸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楚榕和傅如晦同时被傅年的话震惊在原地,楚榕大惊失色,傅如晦眉心触动。
这样楚榕反而要为傅如晦掩饰了,她手足无措地道:“年年,爸爸其实还没有实锤出轨呢,那个视频里的人还不一定是爸爸,年年先别……”
“就是爸爸,”傅年抽抽嗒嗒地道,“爸爸,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前以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现在不是啦!”
傅余跟着嚎了一句:“爸爸你太让我失望啦!我不喜欢这样的爸爸!”吼完他又扯扯傅年的衣袖,“哥哥,妈妈说的实锤,是、是什么意思啊?”
楚榕扶额,“实锤就是有确定证据的意思。没有实锤的意思是,还没有爸爸出轨的确定证据。”
傅年瘪嘴,“坏爸爸!”
楚榕:“……”哦豁,这下把傅如晦给坑了,她走了之后这两只小团子会不会不和傅如晦好了?傅如晦打算怎么跟年年还有小鱼解释呢?
傅如晦根本没准备解释,他静静地看着母子三人抱团痛哭,——楚榕还没哭。
“傅年,傅余。”傅如晦很正式地叫了两人的名字,“要是爸爸妈妈离婚,你们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