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他所画的纸符没有成千张也有上百张,效用各异除祟镇邪的想当然是画不得了,他只能闲画些招财的、召雨的、清尘的、化厄的……就连防鼠患的都画出来充数了,今日实在是没别的可画
尚还有一丝天光照亮,秦念久就着那丝天光,边走边翻看起了手中成沓的黄符,“唔,借力的,这个好,鬼众搬东西轻松……生火的,也不错,鬼众都不用劈柴了……运风的,好好好,吹着凉快……”
他逐张辨着每枚符纸的功用,边念边夸,看过一张便递回一张给谈风月,在看到下一张时却骤然停下了手,“……啊?渡化符?你画这个给他们做什么?”
“实在没什么可画的了,”谈风月耸耸肩,“就给他们留用吧,若是他们将来转变了心意想入轮回,也能有个选择。”
……宫不妄会让你把这符送到鬼众们手上才真出奇了。秦念久无语看他,继续翻起了手中余下的纸符。
都是些行方便的基础小符,功效简单,十足好认,他先还逐张去念,后便犯了懒,一目三张地哗哗地翻过,又蓦然再一次停下了手,脚步亦是一顿。不似一般的符纸上只单面写有敕令,这张符两面都有朱砂,字密且小,又方向不一,还多有断漏,他眯眼细看了看,没看懂,倒过来看了看,还是没看出名堂来……
终是轻嘶了一声,他指着最末的一张问谈风月,“……这张是什么符?”
谈风月无甚表情地将其他纸符抽了回来,收在袖中,只留了那一张在秦念久手上,“身在符中不知符。”
……怎么就突然指摘起他来了?秦念久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啊?”
谈风月薄唇一抿,不知是在笑还是不满,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垂眼将那纸符轻巧地折起打开,压出折痕,又相叠起来……
他边折着纸符,边细细讲解着这符的功用,三两下便将长型的纸符折成了一枚有分量的三角,也三两下便讲明了这符的用处。
原断在纸缘处的笔画连了起来,歪斜的小字也统一了方向,成了一道新符是能道召金钟以保命的护身符。
“好了。”他道,“我将你的名字写在了里面,随身带着即可。”
秦念久一时怔然。
他并没第一时间去看手里的符,而是看着谈风月微垂的眼睫,静了半晌,默了半晌,才似有些小心又似有些艰涩地道:“……可这不是我的本名……”
是他借来的,向那殿中香火寥落的秦天尊
“那又如何。”谈风月仍是垂着眼,满不在乎地道,“言语有灵,意念亦有。我画这符的时候,想要它护的是你这个秦念久,那它所护的不就是你这个秦念久了?”
……稀奇,这老祖居然也会诌些鬼话来骗鬼了。秦念久看着他,明明知道他所说的话毫无根据,是纯哄他开心的,却当真被他给哄开了心,捧腹闷闷笑起了他给这符起的诨名,“身在符中不知符”
风也无声,他低头闷闷笑着,谈风月便终于没再垂眼了,看着这自顾笑个不停的阴魂,抿起的唇角亦不自知地微微扬起了一些。
好半天,秦念久像是终于笑够了,转眼过来,便直撞上了谈风月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四目相顾,一时无言。
倒没觉得当面取笑他人的取名有何不妥,他偏头看着谈风月,突发奇想似地道:“我再试着去找找线索吧,我的生前。”
……还是要去敛骨么。谈风月回视着他,一时没说话。
秦念久可不管他搭不搭话,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伞柄,若有所思地道:“占卜啊,盲找啊,都行不通,不过我能给你造梦、给宫不妄造梦……连给那洛家人造梦我都掺了一脚,该是也能给我自己造一场梦,去寻寻线索?”
先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当时琐事缠身,他亦不怎么想面对那个自己作恶人的前世罢了。
谈风月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幅度极轻地点了点头,“嗯。”
秦念久也跟着点了点头,像是在与他探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就试一试。不行便就此作罢。借这陈温瑜的壳子老死一世,再入阴司找那阎罗老儿算账。”
谈风月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秦念久垂下眼,看着手中的“身在符中不知符”,任那三个尖角戳磨着掌心,仍像是在自言自语,“至少得把名字找回来然后再就此作罢。”
谈风月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蜷。
“好。”他道。
第六十一章
“入梦再去寻番线索”的提议一出,听谈风月应了,风便也像静下来了似的,月照人影成双。
一路无话地缓缓披着月色回到了院中,于谈风月是风清夜也凉,心情一派惬意闲适,于秦念久却是凉风吹心颤,夜黑映心慌,都快走成同手同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