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身侧的纪濯然同样正默然品茶,原总透着股笑意的眉眼亦覆上了层淡淡薄愁。
如此半晌,他轻轻搁了茶杯,迟疑地转头问谈风月:“……除开禁术外,可还有其他法子能救父皇?”
谈风月被他打断了思绪,偏头便对上了他那双载着隐忧的眼。
并没直接答这太子所问,他微微挑起眉,反没头没尾地问了他一句,“八皇子的眼睛可好了?”
“……”纪濯然被他岔得一愣,摇了摇头,“本宫几日前与傅仙君一同去探望过八皇弟,皇弟他仍在病中,精神尚佳,但眼睛……该是没法恢复了。”
谈风月便扯了扯嘴角,错身去给自己斟了满杯热茶,“那不就是了?眼睛犹是如此,死人又怎么救得活。”
纪濯然又是一愣,似想说些什么,却见去而复返的傅断水拿着本不薄的册子踏进了厅内。
众人看他进来,见他神情便知他已查到了些东西,原正谈笑的几人亦熄了声音,屏息以待他开口,果不其然地听他冷声道:“确有此种禁术,可教人死后复生。且看上面的表述,与国师的状态无异若不出意外,这国师,实则已是个活死人了。”
可算寻见了些眉目,秦念久忙凑了过去,“上面可有记载该如何对付这类异怪?”
傅断水颔首,难得详尽地道:“活死人与僵尸类似,却较僵尸更为难缠,百杀不死。是因其复生之后,其‘命’便不再归其‘体’所有,而是分离在外,他们为求保命,通常会将这‘命门’藏于一件法器亦或是灵器之中,置于近身隐蔽处,需将其命门找出毁去,方可将其诛之。”
……好家伙,亏他还想着多少能将那国师生擒后交予宗门处罚呢,这就直奔着诛灭去了。秦念久颇有些无言地看着他,听纪濯然轻舒了口气,道:“好办。国师平素鲜出国师塔半步,想来若有什么灵器法器,也就该藏于国师塔中。”
“国师塔?”听起来像是个森严地界,秦念久转眼看他,“进出可艰险?”
纪濯然摇了摇头,解释道:“国师塔就在宫中西南角,不过一座寻常宝塔罢了。原是作供奉镇国之宝用的,国师来后需由他看护国宝,他便干脆久居在了里面,塔也成了国师塔。”
怎么先没听人提起过?谈风月微皱起眉,“镇国之宝?”
“是。”纪濯然耐心与他道:“是先辈传下来的一个密匣,说作镇龙脉之用,万不可开启。”
叶尽逐一听便咋呼了起来,“派个奸恶的去守国宝密匣,他能不动心思么!”
说着,他忽又一顿,“等等,万不可开启,那他若是将自己的命门藏进了匣中,不就没人敢动了嘛”
确实。
目标已明,几人皆看向了纪濯然,见他沉吟片刻,而后下了决断,“事不宜迟。明夜宫宴,烦请谈秦二位仙家与本宫留于宴上看住国师,劳傅仙君与两位叶仙家进国师塔一探。”
两个小叶子已于国师面前现了脸,再赴宴的确有些不妥,他们二人与太子并不亲厚,太子不愿让他们进国师塔一窥也无可厚非,但……毕竟此事另有一重玉烟宗人所不知的隐情,总不能将这探寻线索之事全假手他人。
谈风月望了秦念久一眼,秦念久顷刻会意,一指正赖在叶云停膝上不动的纸符,“我这有鬼使一只,寻常人难见他身形,亦可看见些人眼难以得见的东西,让他也随傅仙君同去吧,许能有更多发现。”
纪濯然望向那状似有神通的纸符,稍作权衡后点了点头,“如此亦好。”
第九十章
又是夜半宫宴时,又是灯火彻夜明。
一座九层高塔巍峨耸立于皇城西南角,被一池湖水半拥着,塔是国师塔,湖唤流花湖宫中各殿瓶花日日更换,换下来的旧花皆会被掷于此湖中,故得此名。一池落花随水飘游,湖光塔影与灯火相辉映,不时有几只夜蛾振翅绕飞而过,静然如画。
自远处大殿中传来的悠扬乐声被晚风揉碎,换上了一身夜行黑衣的玉烟三人潜藏在塔下的暗影中,屏息以待三九探路归来。
不多时,一个半透明的虚影自飞檐上穿下,窃声与他们道:“……里面没人!”
……方才一路潜行而至,路上均没见有守卫,是因太子事先将人悉数调走了,可这塔中居然也无人看守?玉烟三人均是皱眉,愈将心提起了几分,却也没拖沓,身形倏然一闪,便小心地翻入了塔中。
不像塔外那般灯火通明,或许是因国师眼盲的缘故,塔中连盏油灯都难寻,十足昏暗,需借着自塔外透入的亮光才能勉强视物。
本还疑心这其中有诈,或许是设有什么埋伏,待入塔后谨慎地复行了几步,才发现这塔中确实空落无人远不似预想中那般是个阴森可怖的魔窟模样,这国师塔中不但十分干净整洁,摆设亦是寥寥,装饰既不富丽,亦不堂皇,多只是些木雕木刻,或挂有几长幅山水图,颇有些古朴肃穆的味道甚至可以说是太过空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