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上重压骤然消散之时,罔顾身前或惊叫或呆怔的一众弟子,堑天长老半跪在地,借绰绰人影将自己遮挡得再严实不过,拿一双鹰隼似的眼紧追上了正在人群穿行的秦念久。
远不似明琅般愚莽,他向来懂得何时要领于人前,何时要隐于人后几乎是在留影幻阵初初设出、明琅发话之时,他便警惕地逐步退至了人群之中,而事态也果然像他预料中般一发不可收拾……
几要咬碎了一口银牙,他伸手于地上一拂,紧紧握起了一把沙石又转瞬松开,以留于掌心处的印痕作占占得的结果却是一个不容置喙的“死”!
他唾手可得的仙位、玉烟宗的百代美名……满不愿信命,他眼中恨意滚烫,狠狠一捶地面,又将视线挪向了那银发白衣的魔鬼修罗。
越是逆境,就越要冷静……他死盯着秦念久,强令混乱的大脑思绪飞转,意图寻见破绽:这魔星明明应该能以黑雾状的魔气眨眼间直接诛杀众人,为何却要自己亲自动手?
……是图快意,抑或是因他尚不能完全掌控那黑雾?毕竟在他暴起出剑时,压制在众人身上的力量可是消失殆尽了……
不,他分明有灭世之能……
那……难道是因他并不能精准地掌控黑雾同时诛杀众多长老?方才瞧得仔细,他在诛杀占刻明琅时仅调动了单股黑雾……可这也不能说明……
等等。他为何要求“精准”?
堑天皱眉遥视着秦念久,不放过他每个微妙的动作,悚然间明悟了什么他并不愿伤及无辜弟子!那么……
眼前一霎拨云见日,他猛然扭头看向了山外遥处仍在上演的幕幕炼狱之景,又愕然再度拿视线追上了秦念久的身影,莫非……
眼见他每斩杀一人,身上便有异状进一步显现,现在的模样分明是正强恃着清醒,只怕不出多时便又会折堕成那畸形的庞然魔物若他当真犯下了屠灭人城的罪孽,何至于到此时方才显露?!
可笑这秦念久,脱去了一身无情大道,骨子里却仍是与心辉长老一般妇人之仁、心内唯善的愚心宗人!
心中顷刻便有了计较,堑天紧紧抿起的双唇难以克制地抽动不止,自袖中取出了一样物什那是一块他趁乱拾得、仅有寸长的梧桐木碎片。
魔物庞然,命门难觅,可他现下还是人形,若能一击命中他的心脏……兴许还有机会!
仅有一击的机会……
如何才能教他分神恍惚……
若仅是扮作是宗徒,怕不稳妥……
堑天两眼倏而一眯,忆起了那道不畏天雷亦要飞身替那魔物作挡的青影。
被蔽日火涛围聚包裹着的聚沧山上,举目望去唯有黑红白三色浓雾混杂交织,却被陡然乍现的一抹天青如刃般划开。
蓦然现身的“谈君迎”急急闪退半寸,避开了双剑锐利的剑芒,直赴向那仍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浴血魔星,焦急万分地向他伸出了手去,欲要拦他:“秦念久!”
惊见此景,一众弟子无不愕然瞪大了双眼,叶正阑更是呆杵在了原地:寄身于那道青影之后的……竟是堑天!
以被风飘扬鼓起的青衫遮蔽了自己的身形,堑天指间紧夹着那枚梧桐木碎,面色不再是死样的苍白,而是罩上了一层状若癫狂的红只要一瞬,只要一击,他便可改去“死”命,这诛魔救世的大功,仍是他堑天的!
成败皆在这一刹,刹那间,众人眼中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掠耳的风,掠眼的雾,鼻间流动的血腥气,那魔星一格格挪向青影的眼
随后响起的却是一声清脆的裂帛之音。
“谈君迎”震惊的神情一刹凝在了面上,随割划而过的黑雾寸寸撕裂开来,颜色顷刻淡化而去,褪成了片片素白的灵幡,而堑天那激动抽起的嘴角亦僵住了弧度。
穿过纷飞的布碎,秦念久使尽了最后的气力,五指狠而准地扣上了堑天喉头,指尖寸寸扎入,破皮穿肉,径直掐住了他的喉管,猛力外抽
不似当年软软坠地的少年,堑天重重坠跌在了地上,如鱼脱水般剧烈地挣扎扭动,直至瞳孔消散了光芒,一张无法发声的嘴仍抽搐似地蠕动着,依稀能辨出他的口型:“怎么会……”
……怎么会?再难承担异化的痛楚与重压,同样失力跪跌在地的秦念久自然不会好心替他解答。
以灵幡化灵兽,再以灵兽变化人形,纵使天眼亦难分真假,确实是步好棋。只可惜那人绝不会避过他的剑刃,纵使剑刃穿身也会直拥向他。那人绝不会拦他,纵使万人来袭,也会替他去拼去杀……而更重要的是,他又怎会认不出所爱之人的真伪?这最简单不过的道理,那小村孤女洛青雨……一早便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