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无趾人也被一士兵按倒在地。
两人同时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长官在士兵们的身后,走来,轻声笑道:
“还好,一切还好,进展顺利,谅他们也耍不了什么花招。”
胙德则大步流星,走到顾川面前,抓起他的雨披,把他的脑袋抬起。
顾川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抓住自己的这张脸,与绿水球中的那张脸,或者地牢里追捕他的那个主官的脸是一样的。
“是你啊,你是被权力怪罪了,是吗?”
他笑道。
胙德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笑,只陈述道:
“殿下在哪?只要你告知我们殿下的位置,也许,我们是能放走你们的。”
“放走我们……?”
那时的顾川虚弱到了极点。
他无神的双眼望向天空,只见这峡谷的天空是一道绵延的长蛇般的缝隙,雨水在峡谷的边上犹如留驻的瀑布,而在峡谷的中央则是一片氤氲的水雾。
一切都朦朦胧胧,说不清楚。
“是的。”长官听到胙德这话,愣了愣,转瞬也想明这是种话术,便道:“我想舆主官也说过你的生死是不重要的吧?我们现在的目标只是迎回我们的殿下。如果你真的关心殿下,你应该也不愿意殿下与我们为敌,而受伤吧?我也听说过你的一点天才的发明家的地方,但我想,你想要的事业应该绝不是让一个女孩子受伤吧?殿下为了你和舆主官打了一架,难道你一点惭愧也没有吗?”
顾川没说话,只发觉雨明明在变大,水雾好像却变淡薄了。
就有士兵重击了他的腹部。剧烈的痛楚传导到全身。年轻人疼到闭上双眼,咬紧牙关:
“假设我说我不知道呢。”
周边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把他淹在中央,士兵们甚至懒得控制他的手脚,其中一个士兵阴恻恻地对他说:
“那么,我们就把你的手和脚都挑断,让你从此既不能用抓握东西,也不能走步,只能像条蠕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爬行。”
“呀,好可怕……”
他看到水雾又不再变淡了,而是在变浑浊,变得有些发黄发黑了。水声更响了,混着许多奇异的声音。这是只在日照大河边上的丘陵与平原行动的人们很少会有的体验和知识。
“我没什么力气,说不出话来……你们靠近点,我告诉你们……我也受够了,我不想再逃了……我想回妈妈身边……”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谄媚地说道。
“那就对了……”
长官站在一旁,佁然不动。围在顾川身边的几个士兵则都把脸靠近了。
敲打万物的水声越来越激烈,而顾川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轻声细语地说道:
“那你们可要听好了。”
“快说罢!贱人。”
有不耐烦的士兵踢了踢他。
他温和地笑了笑,勉强伸手附在自己头罩的边上,然后……大声叫道:
“现在,我告诉你们,没有人能决定一个好的人的命运。我不能决定,你也不能决定,冕下不行……老天爷也不行呀!”
接着,他猛地扯开头罩。只在一瞬间,被天镜锁定的面庞开始发亮,光度迅速攀及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无边闪耀,直冲天空,把靠近的众士兵的眼睛灼伤。
在闪耀前的一瞬,居高临下的胙德的眼睛与顾川露出头罩的眼睛对上了。不知怎的,他看到这双黑漆漆的眼睛,好像看到了遍地都有的玻璃球里混进了一双剔透的的宝石与水晶。
然后他也捂住自己的眼睛,倒退数步。
顾川趁此机会,只一步就跃到无趾人身边。那张因天镜而发亮的脸在短时间竟成了这狭窄又极其黯淡的空间内的闪光弹,令众人不敢直视。
“如狱!”
同样闭眼的无趾人听言,连忙抓住顾川的手,顾川从无趾人的兜里掏出那混混沌沌如鸡子般的奇物来,接着……猛然往自己的身上一砸。
于是这鸡子,再度吸来空气与附近的水流,直作水球将两人包裹。
顾川早已研究过如狱生成水牢的位置。这生成之后,他的鼻子仍露在外边可以呼吸,接着,如狱做成的水球受到内里两人的惯性驱使,在地上滚动起来。
被水包裹后,天镜的光辉暗下。长官睁眼,怒声喝道:
“快追!”
他刚说完,忽然顶上就掉下一大块的岩石。这块岩石直砸入河底,溅出大片大片的水花。不知何时,水声越来越响,沙沙的雨声好似变成了连大山都要震碎的骇人的震动。
长官一顿,望向天空,只叫出一个字,随后噤声不言:
“这是——”
山在发洪,而水在发怒。
滔滔大水天上来,混着泥沙与石块,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力,扑向峡谷的底下,作这群山之间最为宏伟的瀑布,朝久居平原的人类灌溉。大水只在几个呼吸间,便填满峡谷,紧接着,犹如仍然饥饿的猎手,沿着地势一路驱赶,开始吞没峡谷的外侧。
这水不是干净的,它是浑浊的,且是最浑浊的,它带着群山之间最可怕的力量,犹如黑潮涌起,吞没了这里空间,一路翻出无数树枝、石块,还有曾经活在河里的鱼儿们的尸体。
泥石与山洪接管了这片峡谷的统治权。
寻常人类,饱受锻炼的追兵也好,还是久经疲弊的逃犯也罢,如今都是猎物。
逃杀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