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冲进卧房,将门砰地一声关上,穿着湿衣衫爬上塌,蜷缩成一团,用被褥蒙住了头。
眼前一片黑暗,良久之后,顺治深深呼出口气。手按了按胸口,那里终于有了反应,钝钝中带着些许的疼。
顺治就那么静静躺着,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寂。这种感觉充斥了他的两世,反倒令他感到安心。
过了一会,顺治心情平缓下来,起身去洗漱,换了身衣衫,没事人般去了前院书房。
王熙还在等着,顺治与他商议完正事,默然片刻后问道:“你可想念你的亡妻?”
王熙怔住,垂下眼眸,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无时无刻都记着,如影随形。”
顺治笑了笑,问道:“就那么情深不渝?兴许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呢。”
王熙觑着顺治的神色,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干脆坦白地答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臣膝下有克善,克勤足矣,别的再好,与臣又有何关?”
“也是,克善克勤该读书了,召他们进来陪着玄烨一起上学吧。”顺治说道。
王熙两个儿子克善克勤的名字,还是顺治亲自所取。他没再继续问,唤来吴良镛上酒菜,对王熙说道:“时辰已晚,你陪着我吃一杯。”
王熙忙起身谢恩,“臣恭敬不如从命。”
“无需多礼,你我就当做至交好友,一起随意吃杯酒罢了。”顺治脸上的笑容极淡,停顿片刻后说道:“我觉着自己活不了几年,吃完酒,等下你替我拟份遗诏。”
王熙神色大骇,失声叫道:“皇上,这......”
顺治笑了起来,朝他摆了摆手,“坐,别那么惊讶。人都有这一天,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是。”王熙嘴里直发苦,照着吩咐坐在椅子上,不过须臾之间,后背已衣衫尽湿。
顺治又说,“只写遗诏,不写罪己诏。做过的事情,无悔。”
王熙望着年轻的顺治,此刻神情平静,眉眼温和。不知为何,却无端令他感到浓浓的悲怆。
吴良镛领着太监很快送进来酒菜,顺治没让人伺候,亲自执壶倒了两杯烧刀子,递给了王熙一杯。
王熙谢恩后接过酒杯,刚侧转身避开递到嘴边,顺治已扬首吃完了杯中酒。
兴许是吃得太快,烧刀子烈,顺治呛咳起来,直咳得脸色青白。
王熙吓得坐立难安,紧张地又是送布巾,又是倒水递上:“皇上,您可还好?”
顺治缓过气,喝了些水,拿布巾擦拭干净咳出来的泪,说道:“无妨。”
王熙见顺治脸色虽不大好,头脑依旧清明,微微放下心坐了回去。
顺治从头到尾,筷子都没碰过,只一杯杯吃酒。王熙知晓顺治的酒量,见他这般吃,还是放心不下,不断劝道:“皇上,身子要紧,您多少吃一些菜垫垫肚子。”
“最后一杯,等下还有正事呢。”顺治端着朝王熙举了举,一口气吃完杯中酒,放下杯子,果真没有再吃。
酒后略微坐了片刻,王熙开始铺纸磨墨,提笔照着顺治的吩咐,写下了遗诏。
开始时,王熙还有些心惊胆战,提笔的手都在发抖。待写完之后,反倒认为先前自己大惊小怪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顺治没立太子,提早做好安排,于朝堂的稳定反而有利。
两人坐着吃了杯茶,王熙见顺治神色疲惫,起身告辞离去。顺治坐了一会,招来吴良镛问道:“玄烨呢?”
吴良镛答道:“回皇上,三阿哥去了佟格格的院子请安。”
顺治皱眉,转头看向窗外,“雨停了?”
吴良镛答道:“雨尚未停歇,还下得大了些。”
顺治起身走出屋,站在廊檐下,望着眼前在灯笼微光中氤氲的雨雾。
不过是一场雨,秋天就霸道来临了。
顺治手伸出廊檐,出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吴良镛看过自鸣钟,答道:“回皇上,卯时末,即将到辰时。”
“这么晚还没回来歇息!”顺治的不悦,跟着酒意一并上涌。
吴良镛赶紧说道:“皇上,奴才这就去接三阿哥回屋。”
顺治唔了声,吴良镛赶紧提上灯笼,拿起伞朝前去偏院。
“回来!”顺治突然出声叫道。
吴良镛马上停下脚步朝回走,顺治拿过他手上的灯笼,直接跃下台阶,穿过庭院,往外大步流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