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想听听吴驹的建议,祁农也觉得以吴驹的脑子一定能想出好点子,于是说:“吴驹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吴驹见战火忽然烧到自己身上,不由得一惊,随后陷入沉思。
国家缺钱吗……
“我倒是确实有几个点子。”吴驹思量再三,决定不回避这个问题,毕竟他一贯的原则就是该怂的时候怂,该莽的时候莽。
祁农眼睛一亮:“快快说来!倘若能用得上,我一定也在大王面前为你请功。”
吴驹摆摆手,说道:“我有三计。”
“哪三计?”众人异口同声的问。
“第一计,曰,国企。”
“设立由官府投资、控制的企业,用官府的名义做生意,不但可以充实国库,还可以起到引导、调节市场,帮助宣传等作用,当然,最好的就是出口到其他国家,赚取外汇。”
祁农点点头:“这一点你之前说过,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继子楚和吴驹合伙做贩盐生意、布匹生意尝到了甜头,立马就让祁农着手操办,现在已经有了许多家产业。
“不过这做生意赚钱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啊,不怕你笑话,除你手下的盐业、布业这些半国企在持续盈利外,之后开的那几门生意都是刚起步,都还处在亏损状态,什么时候能转亏为盈还是未知数。”祁农说完,又笑道:“吴卿今后要是有什么合适的路子,请务必带我一个啊!”
“客气了,有合适的话,一定。”吴驹笑了笑。
祁农又问:“那第二计是?”
“第二计,名为平准!”
这倒是个新鲜词,于是祁农连忙问:“何解?”
“可以设平准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便为‘平准’!”吴驹说:“如此一来,官府便能掌控物价,在市场动荡时出手平稳,不仅如此,还能通过做空、做多,即以贵即卖之,贱则买之的方式博取不菲的利润,充盈国库!”
这番话一说出,祁农的眼睛瞬间亮了——很有意思!
“有点像平籴法。”祁农思考了一下,说道。
“没错,但是区别在于平籴法的初衷不是稳定市场或者充盈国库,而是救济灾民,平定dòng • luàn!不仅不赚钱,反而还是亏钱的。”焦樵抚须说道。
平籴法。
(籴di)
祁农对其不陌生,焦樵等法家人对它也更不会陌生。
这是法家的奠基者之一李悝的杰作。
李悝,魏国人,在大约一百多年前的魏文侯在位时期,担任魏国丞相之位,编篡了法家的著名书籍《法经》,并主持了一场影响深渊的变法——李悝变法!
而李悝变法的其中一项内容,就是平籴法,其主要内容就是国家在丰年以平价购买余粮,荒年以平价售出,平衡粮价。
这项规定的意义之深远自然无需多说,现在的七国每一国都在使用,这也是祁农能一下子想到平籴法的原因,毕竟他身为治粟内史,其中一项职权本来就是管粮食的,而焦樵等人对此熟悉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他们是法家,李悝、李悝变法、《法经》这些内容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抹灰之于土木,复制粘贴之于某讯一样,是必学必备必会的。
而吴驹所说的平准法出现于汉朝,是汉武帝改革中,将已经改名为大农令的治粟内史又改为大司农,随后在大司农之下设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斡官、铁市等部,其中的平准部就专门掌管平准法。
此后历代皆沿用之,并加以改进,比如唐朝刘晏改革时提出的常平法。
“这个好!这个方法确实不错!”祁农很是赞同,一时间愁苦的心情一扫而空,整个人的阳光了起来:“我明日便上报大王,若能功成,首功非你莫属!”
焦樵笑道:“果然还是吴驹比较有办法!”
李斯深以为然,国企之法和平准之法,他一听就知道大有搞头,刚才众人就国库问题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而这样有实践意义的好方法吴驹却轻松说了出来,李斯不由感叹吴驹真乃非凡人也,不由对他陡然生出几分敬佩之心。
“还得是吴卿啊!”
“这样的方法,我肯定是想不到的。”
参与聚会的众多法家学者也纷纷上赶着拍马屁。
吴驹拱手谦逊道:“哈哈,大家过奖了,过奖了,随口一说而已。”
“那不知这第三计是什么?”未等祁农开口,连老成持重的焦樵都忍不住说话了,在他看来,前两计都如此惊艳,第三计一定也不是凡物。
“第三计,是恤商。”
“降低商税,大力发展商业!”吴驹语不惊人死不休。
“啊?”众人纷纷大惊。
“要鼓励通商,保护商人的合法经营权,如此,国家可以富庶!”吴驹说。
顿时有人不赞同了:“商君说:夫民之不可用也,见言谈游士事君之可以尊身也、商贾之可以富家也、技艺之足以餬口也。民见此三者之便且利也,则必避农。避农,zé • mín轻其居,轻其居则必不为上守战也。若鼓励通商,岂不助长不劳而获之气焰?”
“此乃本末倒置耳!”
“吴卿,您前面说的我都十分赞同,可这一条就不太对了。”
与会众人纷纷驳斥道。
面对大家的批判,吴驹淡定了喝了一口茶水,一言不发。
于是一众人将目光投向焦樵:“焦卿,您说两句吧。”
焦樵沉默了。
说实话,他也觉得吴驹这一计不太合适,但直觉告诉他,吴驹绝非蠢人,他既然说出来,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时间焦樵也有些进退两难。
他张了张嘴,只是说道:“如果仅从赚钱的角度来说,鼓励通商,吸引更多人确实是能增加国库收入的。”
李斯作为吴驹的门客,这个时候当然也要义无反顾的站出来表明立场:“齐国重商,因此富甲于诸侯,昔年的郑国也是如此。”
一听二人这么说话,又不免是一番争吵,学者分为两派,双方据理力争,一时间战况十分激烈!
祁农摸着下巴不说话,眉头越皱越深,转头看向一旁的吴驹:“吴驹你是知道的,秦国和齐国不一样,而且如果像齐国和郑国那样重商,会给秦国带来一些弊病,就比如军队的战斗力下降。”
吴驹颔首,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商鞅改革提出了秦国最主要的一项战争利器——军功爵位制,让获取军功成为平民的主要上升手段,继而造就了秦军甲于天下的战斗力!
可榜样的力量是恐怖的,商贾不事生产、无需卖命也能丰衣足食,要是让百姓都知道做商贾就能赚大钱,就能过上好日子,谁还会去卖命当兵呢?如此一来岂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
“我只是从增加国库收入的方面说话。”吴驹对祁农说。
靠鼓励经商,发展商业来使国家富饶是不会有错的。
宋朝就是如此,随着时代的发展,农业的自然经济不再是主要收入,商业才是。
宋朝商税最巅峰时,总税收中,光是茶、盐以及许多专卖货物的税收就达到了近50%,连同经制钱、总制钱,非农业税达79%强。到了淳熙、绍熙年间,茶、盐酒等榷货达到56%,加上经制钱、总制钱、月桩钱,非农业税更达惊人的%!
这也正是宋朝经济能如此繁荣的原因之一。
“从增加国库收入方面的话……可行性是有的,不过现在确实用不了。”祁农说。
吴驹微笑:“现在不用,不代表以后不能用。”
祁农一愣,仿佛觉得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惊雷般:“以后?”
他嘶了一声:“你指的以后是?”
吴驹微微颔首。
统一以后!
重农抑商的政策是不错,但统治者也不傻,他们才不是歧视商贾,相反,重视商贾的理念很早以前就出现了。
《管子·小匡》里就说“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周书》则说“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
商人保证了货物的流通,这么简单的道理,统治者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只不过是碍于乱世,必须要加以限制,不能让商人势大而威胁国家罢了,商鞅便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这片土地上,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每逢战乱结束,发展经济就会成为主旋律。
七国统一,秦朝开始后,秦始皇下令打开关梁,解除开发山泽之限制,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
汉朝沿袭秦朝的做法,宋朝的重商人尽皆知,元代同样重商,明初重农抑商,但同样将商税从三十税一降低成十五税一,可见商业对恢复社会繁荣的重要性。
当然,举的这几个例子中不少都走上了翻车的道路,尤其是宋元时期的官商勾结,商人势大,是真正的动摇国本,这也是历代对商贾加以限制主要原因之一,不过有些事情不能因噎废食,吴驹也有信心吸收历史教训,让秦国不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