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人全都死了,使者帮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范无咎逃了出来。
在茂密的山林被恐惧笼罩的范无咎只能拼尽全力奔跑,同时还要小心隐藏踪迹,以免被那些山贼发现。
毕竟他太弱小了,弱小到他逃到上京也是死路一条。
人生地不熟又身无分文,小范无咎只能沿着长街乞讨,通过各种方法活下去。
可是一看就是外乡人的范无咎因为具有西域特征的长相受到排斥驱赶,只能躲在街道的一角不敢冒头。
当他蜷缩街头又冷又饿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个冬天时,有一个人出现了。
一直到现在范无咎还无法忘记那突然而至的温暖。
他将谢必安轻轻放到床榻上,眼神温柔。
范无咎也没想到能与谢必安再相遇,还又是在他那样狼狈的时候。
也不知谢必安梦到了什么,直至现在眉毛还是皱着,范无咎轻轻伸手将谢必安的眉毛抚开了,他替谢必安掖好被角后,起身走出房门。
一踏出屋门,范无咎眼角的温柔瞬间不见,他抬眼扫向隐藏在屋檐下阴影的人。
那人瞬间会意,跟着范无咎走到了另一处隐蔽的角落。
左右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后,那人低声开口:“主子。”
范无咎点头,流露出与之前在谢必安面前完全不同的气质来。
“何事?”
“秦府那边最近有动静了,目标似乎是您和……谢护卫。”
那人迟疑地开口。
向来含笑的桃花眼此时眸色不明,听到“谢护卫”这三个字后更是露出危险的锋芒,好像被触及到了逆鳞。
敏锐察觉到范无咎那一瞬的危险气息,那人低着头没敢说话。
“之前吩咐你的事进展如何了?”范无咎问。
“尽数完成,已将那两人带去皇都好生照顾着,不久便会公布消息。”
谁能想到谢必安送去宅子的郑娘已经被范无咎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去皇都了呢?
范无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威严风光的皇都早就摇摇欲坠,皇帝病弱将死,王储已无,朝中权臣蠢蠢欲动觊觎王位。
而当今皇室一脉只有皇帝,更无其他多的子嗣,若是皇帝就这么死了,王位估计就要流落到外姓人的手里,到时候江山易主王朝更姓,就在一瞬间。
太后确实只有皇帝一位子嗣,众人只知道太后膝下除了皇帝还有一女,只是这名公主早在一次遇刺中身亡,之后皇室血脉便只剩下皇帝一人。
但是他们不知,当时的公主并没有在这场行刺中死去,而是流落在了民间幸存下来,并成功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她的丈夫死在了今年的冬天。
她的名字是——
“郑娘。”
范无咎低低念出这两个字,含着冷的眼眸带上恶意的笑。
也不知朝中那些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人在见到新出现的皇室血脉后会如何的反应。
必然是精彩万分。
“主子。”那人小心地喊了一声。
在范无咎示意他说下去后才敢继续出声,那人终于敢抬起脸,看着范无咎,眼神坚定:“主子何时回西域主持大局?”
可汗王死去后,大王子杀了可汗的其他四位王子夺得王位,尽管西域都知道大王子是踩着至亲的鲜血才得以登上王位,但可汗血脉只剩下大王子,便捏着鼻子让大王子登上王位,成为西域新一任的王。
但是大王子凳上王位后荒淫无度,骄奢淫逸,他的残暴让西域都苦不堪言,民间反对之声纷纷、其他残余部党找到了范无咎这位当年逃脱幸存下来的小王子,意图让大王子下位后扶持范无咎登上王位,同时不断策划刺杀大王子的活动。
大王子那边也不是全然的无知,同样探听到了范无咎的踪迹,因此前些日子谢必安遇到范无咎那一次,便是范无咎在刺杀中受伤,独自来到上京。
谢必安又一次救了他。
范无咎一直蛰伏等待上京,而在前几日,大王子终于被一位民间的勇士刺杀成功,虽然只是刺伤并未当场致命,但大王子受伤颇重,血流不止,如今虚弱卧病在床。
幕后布局的人如今多次传信让范无咎回到西域,只是范无咎一直没有回信。昨日使者亲自赶到了上京,来与范无咎见面,他们所见的地点正是花楼。
范无咎又一次骗了谢必安。
他没想到谢必安会来亲自找他,一想到昨日楼前的谢必安,像一位误入凡尘茫然不知何处去的仙人,而一切起因,似乎就是他自己。
原以为他对谢必安只有曾经的帮助而产生的眷恋和感恩,但是此时就连范无咎自己都弄不清了。他不清楚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何感觉。
看到范无咎迟疑没有回答,那人抱着拳又劝道:“主子!若是您不回西域,则一切都前功尽弃,大王子那边不会坐以待毙的啊!”
他的声音真切,字字宛若泣泪。
他们布局了十多年,就等着这一刻,不能毁于一旦了。
“难道是因为谢护卫吗?”那人忍不住问出声,但是刚一出口,范无咎前面漠然的表情一变。
“别打他的注意。”他的声音宛若浸了寒冰,桃花眼盯着面前的暗卫,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不敢。”暗卫低头却忍不住暗暗心惊。看来谢护卫和主子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
谢必安的屋内盈盈的烛火在冒着光,像是冰凉黑暗中的唯一指引,在让暗卫离开后,范无咎独自转身朝着他唯一的光源走去。
他向来是个没有来时归处的人,但是遇到了谢必安,他好像也拥有了自己的归处。
一个能容纳他的地方。
还沉浸在前面的思绪中,突然脸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像是一滴泪。
范无咎抬头,纷纷扬扬的雪从漆黑的苍穹落下,犹如一颗颗星子洒向了人间。
上京下雪了。
回到屋中,一切外面的寒冷好像就这样被驱散,范无咎身披一身冷意,前面暗卫的话让他面色发冷。
然而所有的冷在看到酣睡在榻上的人都结束。
他走到榻前,凝视了谢必安的睡颜一会,然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像是在触碰难以得到的珍宝。
指尖轻碰到谢必安的脸颊,是出乎意料的柔软。
感受到指尖传递而来的温度,范无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从外头进屋,大概指尖都是冷的。
尽管温暖让范无咎十分贪恋,但他的手指还是不好意思地蜷起,恰好离谢必安的脸一寸处,近的仿佛能感受到谢必安喷洒在他手掌上的呼吸。
范无咎正准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原本还在沉睡的谢必安却蓦地张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