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男人声音轻得再差点都听不见,像落在她心坎上。
文徵回去时已经很晚了,宋家这套别墅很大,这会儿阿姨刚下班,屋里没亮灯,她平时老加班,回来就晚。
姑母不在,家里没什么人就自在些,宋家的人要是在她就待得局促些。
有时客厅也不怎么想待,抱着资料就钻进自己房间。
拿现在大众的话来讲叫什么,社恐。
文徵也不是社恐,她就是碰着不熟悉的人不太想讲话,工作上和朋友同事倒还好,可能换了个环境吧,有的人阶层不同,处一辈子也不合适。
她的世界,实在是沉默贫瘠。
文徵低头换鞋,把工作资料放到台上,上边还有做饭阿姨给她留的晚饭,上面贴着纸说:文徵记得吃晚饭。
贴心的话语令她有些想到自己过世的母亲。很有那种感觉。
她又去冰箱拿了瓶水,放桌上凉着,接着人去了浴室准备洗澡,看到镜子里瘦弱微白的身躯,她要掀上衣的手一顿。
忽然想到宋南津说的那句一妹妹。
像静电似的一瞬间,晃个眼就出现在脑袋里。
妹妹。
在他心里,她真的能算得上是这个身份吗。
想到那会儿在他面前局促的感觉,文徵抬臂,把工作牌随着上衣一起脱到篮子里,有点自嘲地无奈笑了笑,进去洗澡。
文徵是十岁那年住进宋家的,她爸妈去得早,原先在乡里建新房子有问题,现场出事故,夫妻俩都这么在老家没了,房子砸倒还牵连周边建筑,引来很多邻居愤慨,赔了不少钱。
她有个亲姑姑,视她如狼虎,不想养她的。
后来无意遇着因公下乡视察的宋家姑母宋兰春,看她可怜,就这么办手续把她接回了家里。当时说是看这孩子水灵,为积善业给人个住处,说是寄住,更不如说是资助。
文徵清楚自己身份,她只是个受宋家福泽庇佑的学生,学业一到,出门dú • lì,往后要能发达就回报一下宋家的恩人,要默默无闻,也尽自己能力弥补了这份恩情。
她现在还是个实习生,上完大学,本该出去社会自己生活的。
宋兰春一句再待两年,她就又留在了这儿。
她和宋南津不熟。
他是宋家的独子,打小就是人群惊羡的存在,宋家的天才人物。
他爸妈是在国外开实业的,跨国企业,产业很大,听说很有钱。文徵住进宋家的那年,宋南津全家刚搬去美国,他学校是在国外上的,所以他们以前还真没什么交集。
他比她大五岁,今年二十七,以前模样就长得很帅,不是那种普通的帅,就是站人群里你就是能一眼看到他。
原来印象是这样,现在这两年那男人在职场圈子浸润久了,模样更冷清,举止更成熟。
她第一次来宋家,沙发上,他坐那儿看手机,面前是签证和各种会议视频,他跟朋友打字聊天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眼里很亮,他没看她,她上楼去房间。
这就是她见他的第一印象。
宋家待她礼貌,却也并不在意,因为那些天生优越的有钱人压根不在意平凡人的生活如何。比起她学习工作怎么样,或许他们更在意今天助理买来的美式放了几颗方糖,今天的股票又掉了几个点。
跟这样的人相处很困难。
所以她倒庆幸不怎么用交集。
所以,没有宋南津那段时光可以说是她在宋家过得最轻松的。
直到,十九岁那年。
宋南津短暂回国,他们有过一段交集。
如果不是那天,那件事,或许他们之间还是两条平行线井水不犯河水。而现在宋南津回国,要待那么久,同一屋檐下,她甚至不敢想接下来要怎么和他相处。
淋浴头的水冲刷到身体上,躁热,像岩浆蒸发冰川。
她闭眼,在心里想,没有关系。
夜晚,文徵在处理工作群里领导发下来的加班文档,房门被敲响了,她推椅子起身,有些急促地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喊:“哥。”
屋外,走廊灯亮着,和往常漆黑一片的宋宅截然不同。
一身干净衬衣的宋南津站外头,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没注意,大概是他刚摘下的表。
他没看文徵,而是望着楼下,声调蛮淡:“浴室,有你衣服。”
简短几句文徵就记起了。
她那会儿洗澡脱在篮子里的衣服还没拿出来。
平时一个人待,洗完澡就顺手丢洗衣机里快洗就去晒了,今天事多,她心里并不平静,那会儿出来就忘了。
她习惯了家里就一个人。
忘了宋南津回来,他这样的人很在意生活质量和习惯,他对日常品质要求很高,貌似还有洁癖。
尴尬一下从胳膊爆到天灵盖,她讲不出什么别的,只能表示歉意:“抱歉,那会儿洗完忘了,我马上去。”
宋南津没什么意见,嗯了声。
楼下灯都亮着,他刚回来,客厅茶几还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多了一个人的东西,整个风格都商务了不少。
文徵看得心里更紧了,去浴室打开洗衣机的盖子,里边没东西,她又看边上放置静物的洗衣篮。那里边都是她那会儿洗出来的衣物,内衣带子还挂在边上,一眼看去,特别明显。
文徵有点懊恼。
她真是忙昏头了。
工作失误,又突闻宋南津回来的消息,做事不冷静,搞出这么个尴尬事。
她昏着脑袋胡乱把衣服一塞,拿去阳台晾了。
进去时宋南津在忙,坐沙发上敲笔记本键盘。
文徵看了眼他的脸,还是记忆里那么沉静,一做起正事就是那种表情,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谁也难亲近。
她准备经过,宋南津忽而开口:“今天的事没什么问题吧。”
他忽然问她工作上的事令人惊讶,哪怕今天在茶室他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平时也是这样。
文徵本以为他不关心的。
她站他面前有点稍显局促,手无处安放地擦了擦身上衣服。
“没,就是领导下派任务,实习记者,出去调研民生这些的,老会出一些突发状况。”
“哦。”他道:“没什么困难?”
“没有,都是工作。”
“行。”
文徵准备上去了。
他又说:“你和那个叫张寄的最近怎么样。”
文徵愣了下,脑海下意识浮出一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