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落日逐渐隐入山头,寺庙后方的树林外,夜惊堂推着轮椅缓慢前行,两个跟在后面的护卫,正在低声闲聊:
“以前江湖人,私底下都说老爷是‘擂台不败、实战不胜’,如今这档子事出来,恐怕没人敢在这么说了……”
“是啊,没想到老爷平日待人亲和,真动起手来,如此杀伐果断……”
……
而前方,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落日余晖洒在稍显稚嫩的脸颊上,把白皙脸蛋都映成了红色,数次想要回眸说话,但最后都作罢了。
夜惊堂待离开案发现场后,其实也看得出华青芷不对劲儿。
华青芷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名节远比江湖女子看得重,而且即便是江湖女子,不小心接触一下,也得面红耳赤好久,更不用说华青芷了。
夜惊堂怕华青芷和那些书香门第的烈女子一样,回去想不开,不动声色把轮椅推的快了些,拉开些许距离,略微躬身道:
“刚才提防那个太监,有些不小心,嗯……”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是无意的,毕竟夜惊堂真想占便宜,彼此实力如此悬殊,大可光明正大的来,没必要用这种登徒子的小手段。她柔声回应:
“无妨的,意外罢了,我没往心里去。话说刚才那一行字,是你偷偷刻的吧?人莫非是青禾她们……”
夜惊堂觉得华青芷还真聪明,略微颔首:
“她们应该在等我,我去看看她们有没有受伤。”
华青芷帮忙画的画还没弄完,当下也没说什么,吩咐道:
“华安,你去马车上帮我取件儿披肩过来。”
夜惊堂见此松开轮椅,让赶上来的绿珠推着,目送华青芷离开,却见华青芷走出一截,还回了下头,发现他看着,又连忙转回去,做出了看风景的模样。
夜惊堂暗暗摇头,没有再耽搁,迅速来到了停发车马的场地中。
天色渐暗,过来上香的人大多回了城,因为有官差在山林旁戒严,车夫都跑到了远处等着,小声询问山林中发生了什么事。
夜惊堂来到马车旁看了眼,并未发现两人的踪迹,左右打量,结果在寺庙的屋檐下,发现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脑袋,正在瞄着他。
夜惊堂见此,从马车取来披肩,不动声色飞身跃入寺庙里,顺着香客暂住的房舍,来到鸟鸟附近的一个空置的房间外,确定周围没人后,在门上轻轻敲了下。
咚咚~
寺庙暂住的房间,陈设都比较简单,就是一张床铺和桌椅。
此时梵青禾还穿着黑衣,但面巾拉了下来挂在脖子上,饱满臀儿枕着圆凳,在板床便侧坐,手里拿着银针,正在针灸。
而刚才出了大力的云璃,因为不小心挨了两针,中了毒,虽然练过浴火图并不怕,但毒发再祛毒的过程没法避免,此时正处于毒发阶段,脸颊红扑扑的,躺在床上看起来有点没精打采
原本穿着的黑色外衣和里面的侠女裙,都已经解开了,绣着鸟鸟的青色肚兜掀起来了些,显出了已经有些规模的白皙南半球,以及带有马甲线的完美腰腹,腰上有块青紫痕迹。
骆凝不在,梵青禾此时显然充当了老娘的位置,眼底满是心疼,帮着小云璃扎针压住毒性,听见敲窗户的声响,她连忙停下动作,以身体遮挡,低声开口:
“我在扎针,你别进来。”
夜惊堂听见云璃气息不太稳,已经准备进去了,被提醒又连忙顿住,隔着窗户道:
“她没事吧?”
折云璃被剧毒弄的头晕目眩,听见窗外的动静,才回过神来,偏头道:
“惊堂哥,我没事,我刚才把蛇峰五怪解决了,单枪匹马,没让梵姨搭手,就是最后忘记刻字了……”
夜惊堂从气息判断,应该只是中了点毒,并无大碍,当下才松了口气,回应道:
“放心,字我已经补上了,伱怎么中毒的?那五怪很厉害?”
“也不是,本来万无一失,但那个匪首,太不要脸皮,磕头求饶,从背后放暗器,阴了我一下……”
梵青禾见此插话道:
“以后可别大意了。上次你惊堂哥都提醒你了,口头上可以把对手当侠客,但心里面一定要当小人……”
折云璃有些无奈:“跪下磕头求饶,我要是话都不说一句,不管不顾直接砍,有失侠客体面,谁料到北梁蛮子这么不要脸皮。惊堂哥,你有没有吃过这种亏?”
夜惊堂对于这个,倒是经验十足:
“和人交手,停手也得有讲究。我要是不准备杀,就不会往死穴打。若是准备shā • rén,要么直接一刀解决,让对方没求饶机会;要么就手法精准些,挑心脉、大动脉这些地方。
“这样一来,对方当时看起来伤势不严重,也能说话,但必死无疑。我收刀停下来陪他打嘴炮,既有点到为止的侠客风采,又不会吃心慈手软的亏。”
折云璃恍然大悟,轻轻颔首:
“还是惊堂哥会装,学到了。”
“……?”
夜惊堂张了张嘴,纯当这是夸奖了,摇头一笑岔开话题:
“刚才在树林里,遇到了十二侍的人,从碧水林那边过来,我估计碧水林真有古怪,待会我过去看看……”
折云璃听见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我今天就发现往太后园子运的木材有问题,我和你一起去。”
梵青禾确实佩服小云璃的洞察力,但办事也得分时候,她严肃道:
“你刚受伤,毒都没解完,去凑什么热闹?”
折云璃想要坐起身来:“我没事,待会就解完了。”
“你躺好!”
夜惊堂知道小云璃想积累江湖经验,柔声道:
“只是去看看情况罢了,也就一会时间,你先养伤,下次打架的时候咱们再一起。”
“是啊,他轻功那么好,你又跟不上,把身体养好,下次再去。再不听话,回去我和你师娘告状了。”
折云璃见此有点悻悻然,不过最终还是微微颔首,老老实实躺好,让梵青禾继续扎针。
夜惊堂没法进屋,怕来往僧侣香客撞见,也不好在门口一直站着,又叮嘱两声后,便悄然离去,回到了院墙外的走到。
而在屋檐下藏着放哨的鸟鸟,此时也落了下来,直接站在夜惊堂肩膀上,献宝似得抬起大爪爪:
“叽~”
夜惊堂本来准备摸摸鸟鸟,结果抬眼就看到一条两指粗的黑蛇,被鸟鸟抓着差点凑到他脸上,惊得他肩膀都抖了下,连忙把小破鸟逮住:
“你从哪儿逮的?咬着你怎么办?”
“叽?”
鸟鸟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它好歹是猛禽,专职捕杀蛇鼠,食谱上的东西,有毒没毒它不比人清楚?
夜惊堂仔细观察了下,见是无毒蛇,才松了口气。瞧见鸟鸟献宝的模样,他就知道鸟鸟是想让他帮忙烤了吃烤串,他摇头道:
“这是寺庙,杀生不合适,先好好放哨,晚上给你买兔头吃,国子监旁边有家铺面,味道特别香。”
“叽!”
鸟鸟听见这话,对吃不饱的小破蛇再无兴趣,当即抓着飞到了一边,一爪爪丢进了草丛里,还冷冷“叽!”了一声。
夜惊堂暗暗摇头,也没打扰鸟鸟,拿着披肩快步来到了写生的草坪上。
太阳落下山头,在此看日落的游人都走了,只剩下一张画案孤零零放在原地,女学生打扮的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认真描绘着画卷。
夜惊堂见耽搁一下天都快黑了,本以为华青芷画不出来,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华青芷刚才给他画肖像,用了估摸半个时辰,而帮王大聪明画献宝图,就在他离开这一转眼时间,都快画完了,还满满当当画了一整卷。
夜惊堂来到跟前,顿时惊为天人:
“嚯!画这么快?”
华青芷放下画笔,从绿珠手里接过私人印章哈了口气,盖在春景图的角落:
“王贵妃文墨也谈不上出彩,最后估计也只是挂在墙上吃灰,没必要废太多心思……”
夜惊堂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卷,连刚才草坪上嬉戏我幼童都画在其中,虽然属于写意派,笔法简练画面朦胧,却能简单几笔中感觉到每个小人的神态,心底可不觉得这是随便画的:
“小姐太自谦了,就这画功,我一辈子赶不上。”
华青芷感觉到夜惊堂是发自内心惊叹,眼底也有点小得意,把画卷拿起来:
“王继文明早就得进宫给贵妃请安,华宁,你把这幅画先送回城中。”
夜惊堂刚好就要进城,和青龙会接头,当下自然是自告奋勇接过了画卷:
“我去送吧。”
华青芷对此自然没拒绝,告知王继文府邸的位置后,便目送夜惊堂快步离去。
踏踏踏~
而等到夜惊堂走远后,华青芷脸色才又显出异样,抬手摸了摸脸颊,从画案旁边取来了精心点缀的肖像图,展开看了看。
绿珠趴在轮椅背后,看着画卷上骨子里透着英气的风流公子,眼底满是爱不释手:
“这画真好,刚才怎么不给华安看看?”
“……”
华青芷画这幅画,是准备等夜惊堂日后离去,彼此再难重逢,挂在屋里当做留念的,所以才下了那么大功夫,几乎把夜惊堂当前的一切都融入了画卷中。
这种夹杂个人心绪的画,自然不好给夜惊堂看,华青芷仔细观摩几眼后,又提笔在画卷留白之处,添上了一行小字:
南国北地两渺茫,相逢何必问行藏。
此时只恐君归去,又隔千山万水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