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淋淋的样子,让她瞬间低下头去干呕,然而地面上也是一片令人生厌的血迹。
她明白,城楼上的尸首代表着几个被叛军捆起来的政府首脑已经被斩杀,从一旁挂着的布满鲜血的朝服补子上,依稀能判断出生前的官衔。
而她认出了其中一件,鸳鸯纹补子红色官袍,正是礼部六品侍郎的官服。那是父亲沈崇的衣服!
沈书云压抑住恶心,从台阶上往残破不堪的阶梯上攀爬,终于到了城楼之上,却看见父亲、叔父还有沈雷、沈霄的人头,被齐齐整整地摆放在地上。
沈书云惊得大喊了一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在蓬蓬远春的躺椅上。
念春披着厚衣裳过来,摸摸沈书云的头,一额头的冷汗,连刘海也贴在了额间。
念春拿过棉巾,将沈书云的汗水擦干净,对她说:“姑娘做梦了?”
沈书云还沉浸在方才恐怖的梦境之中,顿了顿才缓过神来,对念春说:“是,我做梦了。我梦见蓟州的叛军攻克了京城,父亲、叔父还有大哥哥和霄哥儿……他们……”
“他们怎么了?”念春取来一根发卡,将沈书云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别到额间。
沈书云是鹅蛋脸,额头饱满好看,这样挽起刘海,竟然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份沉稳的美,一下子也大了几岁一般。
念春将手持铜镜递过来,沈书云照了照,确认自己确实是醒过来了,刚刚真的是一场噩梦而已。她沉一口气,对念春说:
“我梦见京城变成了一片火海,他们都死了,被看了头,剥皮实草挂在城头。”
今日是荣恩公入土的日子,沈书云做的这个梦实在是不吉利,但是念春却安慰她道:“大姑娘别怕,梦都是与凡世相反的。”
沈书云看到屋子里噼里啪啦的炭火烧得火热,却只有念春一人伺候在前。她突然想起昨日吴有恩来封门时,说过家里以后要开源节流,日后蓬蓬远春也要裁撤些人手。
“思夏和拂冬呢?还有那几个当差的小丫头呢?怎么都不见了?”
念春看着沈书云紧张不已的样子,递过去一杯热茶,对沈书云说:“姑娘不用担心。姑娘是主子才能这般用橄榄碳取暖,奴才们那里舍得用无烟碳,思夏带着她们躲在偏殿里开着窗烤火呢,用的是大炭,黑烟呛人。”
沈书云点点头,对念春说:“我一定得想办法把你们都留在身边,万不能如敛秋那般不明不白被发落下去。”
念春点点头,心里却恨没有主意。
没有了荣恩公的背书,沈书云一身才学与决断,又怎么能抵得过何氏等人脏心烂肺的蛇蝎心肠呢?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稳健的脚步,不久脚步近了,咚咚咚敲门。
阖家上下都跟着出殡的倚仗去城外沈家的祖坟下葬祖父的棺椁,蓬蓬远春又被人封闭者,谁敢冒着大不韪来这里看她呢?
听着脚步是个男子,沈书云猜不出来,便让念春起身先去开门,她披了件斗篷,也跟过去,忍不住探头去看,想着八成是吴有恩派来的家丁来送午饭或者点心。
等她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朱霁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一身雪缎的直裰及地,腰间的玉带都是白色昆仑玉的,仿佛是给自己家中的老人守孝的装扮。
四目相对,沈书云好奇地开口:“门口没有院护了吗?世子怎么闯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
差点赶不上榜单的字数要求。
果然拖延症要不得,今天加更了。谢谢亲爱的小天使们追文。爱你们。
第四十六章
朱霁嘴角微微冷笑了一声:“几个三脚猫的门子,能防得住的也只有你们沈家自己人。”
沈书云明白大约那几个家丁已经被朱霁的人控制住了,才让他这般大摇大摆地到了蓬蓬远春。
念春和沈书云交互一个颜色,便匆匆出去
此时,沈家几乎所有的人都随着丧仪去了城外的沈家祖坟,朱霁的随从只有三人,除了两个护卫,剩下的就是四宝。
念春到了蓬蓬远春门口,见朱霁的随从已经把四个院护牢牢捆在地上,朱霁的两个侍卫,随意坐在树下的假山上,一只脚踩着一个院护的头,两个人各踩着两个。
昨日还仗势欺人的院子,如今被这两个功夫了得的高手踩在脚下,一声都不敢吭。
四宝见念春出来,对她礼貌地一笑:“念春姑娘安好。国公爷仙逝,请节哀。我们世子想进去看看大姑娘身体是不是抱恙,这几个人碍事,我们便先替大姑娘教训一下,不会太过分的。”
念春虽然高兴这几个狗奴才被教训,面上却还是要维护沈家,对四宝说:“世子的人在我们府上这般施展拳脚,实在是无礼。我们姑娘也不会应允的。”
四宝回应道:“总归是一时片刻而已,世子还有要事,必然不会久留。方才我已经与这几个人交代过了,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差事,也不敢造次,世子过来的事,一定会守口如瓶。”
看到念春不安的神情,四宝微微勾唇一笑,从衣襟里掏出一个不大的木头盒子。
随后,在四个被按在地上的院护跟前,四宝把盒子里的东西抖搂开来,骇得念春和四个沈府的家丁都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一个人的五根手指,噼里啪啦散落在地,还沾着已经凝固的血浆,看得出这些手指头是被一根一根斩断的,可以相见手指头的主人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啊!”念春面色惨白地看向四宝,捂住唇齿忍下反胃的难受,视线赶紧避开了地上的断指。
其中最长的手指头上带着一枚黑色的玛瑙戒指,沈家的家丁正伏在地上,看到眼前令人作呕的断指,立刻认了出来:“这……这是吴有恩的戒指……这……是老吴的手指头……”
四宝换了一副阉人的阴鸷表情,冷冷地提示四个在地上吓得面色苍白的家丁:“府上的吴院护,日前对沈大姑娘无礼,已经恶有恶报被斩了手指,诸位一定要引以为戒。今日世子探望沈大姑娘的事,还希望诸位守口如瓶,若是说了不该说的,看了不该看的,就不是断指这么简单了。”
四个家丁已经吓得冒了冷汗,连连称是,赌天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
都说阉宦心狠手辣没有人性,念春是头一次在四宝身上感到这种寒凉到骨髓的可怖之气。
念春只想逃跑,赶紧返回去寝殿陪着沈书云,却被四宝喊住:“念春姑娘不如陪着洒家在回廊处饮茶,世子在和大姑娘说悄悄话,此时过去实在不是忠仆所为。”
四宝人前一直是一个谦和、利落并且温良的小太监形象,念春也不曾将他看成什么奸恶之人,做些不善之事也无非与她一样是忠诚于自己的主子罢了。
而方才他面不改色地抖落出吴有恩的手指头的时候,念春方明白,四宝是一个权宦的苗子,心狠手辣和传说中司礼监的那帮不辨雌雄、性情残暴而乖张的内侍并无不同。
念春心里已经十分害怕四宝,此时和那四个被摁在地上的家丁一样花容惨白,对四宝颤颤巍巍说:“我担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