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舍身修行的人虽不会特意表明期限——譬如皇帝本人就是这样,但陆玄凭着对陶新荷性格的了解,加上也能看出对方这么做的用意,觉得她多半是不会让自己的决心看起来这么容易动摇的。
果然,陶伯璋听了他的话后眼眶就有些发红,难过地道:“我先前问了庵主,她说,新荷发了十年的愿。”
十年?
“这个三娘,对自己未免也太狠了些。”陆玄头疼地道,“我看她是真不想和元瑜过了。”
陶伯璋默然无语。
十年。崔家必不会让崔湛给她守这么久,而新荷这么做,也明摆着就是要断了崔家在这事上反过来给她造善妒之名的可能。
“维明,你去趟我二兄那里,让他叫人给皇后殿下传个话。”陆玄忖道,“这事新荷既然做了,我们还是要帮她和陶家都争取最大的利益,尽量在圣上哪里讨些实在的好处。”
陶伯璋微怔,旋即了然颔首:“好,我马上去。”又叮嘱道,“那她们这里就交给你看着了。”
陆玄点头:“放心。”
陶新荷终是没忍心对大着肚子的陶云蔚避而不见,让桃枝打开门,让了她进来。
看着阿姐快步而入,陶新荷忙上前去将对方扶住,无奈笑道:“阿姐,我又不会跑,你急什么呢?”
陶云蔚看见小妹的第一眼,鼻子就酸了。
新荷就站在她面前,长发挽成高髻,只用了一支木簪固定,身上穿着件墨色的六铢衣,整个人都是暗沉沉的,再没了从前的半点灿若朝阳之意。
“……新荷。”陶云蔚拉住她的手,掉下泪来。
陶新荷愣了愣,随即眼圈一红,竟也没忍住染了泪意。
“阿姐,对不起啊。”她弯了弯唇角,说道,“我又让你担心了,我最后还是没能做成一个合格的高门媳妇,我应当更沉得住气的,但是我只要想到以后都要看别人脸色过一辈子,像我婆母那样,开心和不开心都要挑着时候才能表现,我就真地……不想就这么妥协了。”
“所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陶新荷吸了吸鼻子,笑着道,“我脑子没有你们好,这已经是我想了一天一夜的结果了,你若要骂我,可要骂得轻些,好不好?”
陶云蔚摇摇头,哽咽道:“阿姐不骂你。”她摸了摸陶新荷的脸,“我们新荷最勇敢了。”
陶新荷握住她的双手,说道:“阿姐你放心,我也不是真地就看破红尘不要你们了,你就当我这十年里头只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崔老太要给元瑜纳妾,那就让她去纳好了,反正现在她肯定不敢让我去伺候,不仅不敢让我去伺候,还得跟外头表现待我好,不然这不是在打圣上的脸么?世人也要说他们建安崔氏刻薄的。”
“阿姐,”她抬起袖子帮陶云蔚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你要好好保重身子,现下是我算了崔家,可不是崔老太算了我。往后她再要来招惹你,你就尽管拿我去同她说事,她的面皮包袱可比一般人重多了,定被你死死拿住。”
陶云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新荷,是阿姐错了,”她说,“阿姐不该……不该把你嫁给崔元瑜,不该逼着你去做那什么劳什子高门媳妇,都是阿姐不好,让你这样不快乐……”
“不,不是的。”陶新荷流着眼泪直摇头,她一把将陶云蔚紧紧抱住,“阿姐,当初是我自己愿意嫁给他、想嫁给他的,人哪里晓得以后的事会怎么样呢?你不要哭,你还是骂我哭包的时候最漂亮了。还有啊,我们都是陶家人,没有什么谁应该谁不应该的,你能牺牲得,二姐能牺牲得,我也可以的!”
“我也相信你们,十年之后一定会好好地把我接回去,”陶新荷说,“到那个时候你赶我我也不走的。”
“不,不要十年。”陶云蔚一把将她拉开,定定看着小妹,说道,“我这就带你去崔家提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