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的竹节苍翠,隔院曲楼后去岁植了大片梅林,孟清禾携着南露幼晴方一踏入,顿觉清香阵阵扑鼻而来,栽花种树需得费心神悉力浇养着,种种账上支出的用度,亦是不可免俗的与实打实的金樽玉器相去甚远。
兆京朱雀大街可谓寸土寸金的富庶之地,到底要想平白无故的落下些脱俗傲骨之流的清名,多半也是要费些银子堆砌的。
“早听闻嫡小姐爱梅成痴,不曾想竟有如此雅兴。”
南露得了孟清禾吩咐,拿对牌自库房取了一对白璧如意捧在手上,一道前往浮曲阁给谢颐芸贺喜。
“姐姐手底可得攥着稳妥些,莫要再似方才那般大意了。”
幼晴向来行事稳重,只昨日那掺在参汤里的磨药到底是被何人喝了去,她今日顺着府邸巡视了一圈儿,也未瞧出半分端倪来。
南露经由她的一番提醒,骤然回神,紧跟在孟清禾身后,刚想要抬脚进入内里,倏尔被守在门前的赵妈妈伸手拦了下来。
“我认得你,昨儿个往北苑送参汤惑主的狐媚子,没成想竟是少夫人身边伺候的近人,呵,主仆皆是上不得台面的,还好昨日留了个心眼子……”
赵妈妈是个心思活络的,昨日献计没成想今早便从宫里来了好消息,端王倒果真是个旧情难忘的,没让小姐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好叫人看了笑话去。
接下来,便是该给端王弄出个名正言顺的‘交代’来了。
经过昨夜一番依偎在傅珵怀中的柳泣花啼,今日谢颐芸面色格外的好。粉嫩白皙的肌肤间透着点点霞晕,比平日里上了脂粉更要明艳三分。
“颐芸的事,令嫂嫂费心了,如今心愿得尝,还要劳烦嫂嫂替wǒ • cāo持着。”
谢颐芸双手羞怯的绞着帕子,垂头坐于拔步床一侧。明明是有求于人,却偏偏专门下了帖子设下小宴叫人往她这里跑,哪有这样的道理。
孟清禾冷然一笑,并不打算将这出姑嫂和融的表面戏码就着她继续演下去。
“我让南露送给夫君的参汤里掺着的,可不是合欢散,妹妹这般是要赖在嫂子身上了么?”
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后,谢颐芸面色骤冷,一旁的幼晴不待众人反应,便动作利落的撂倒了几个壮实的家丁。
“这就是妹妹的待客之道?”
孟清禾朝着向拔步床内侧畏缩的女影挑了挑眉,冷眼一睨吓得赵妈妈撒腿就跑,却在半途被幼晴生生拦住,反手握了臂肘压在案前。
稍稍一用力,这婆子就疼的嗷嗷直叫。
“想把脏水破到我们主子身上,赵妈妈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昨儿夜间南露送的参汤本就不是冲着‘宋轩’去的,阴差阳错的撞着了前来探望傅珵的谢颐芸,其间种种若非她自己刻意为之,又有谁能强迫的了?
“少夫人,您身旁的婢子说这话可要讲究证据,老身时常会给幽州去信,老爷夫人那边要是责问下来,您怕是也不好交代的。”
赵妈妈先前在正院尽心尽力的伺候了姚氏十多年,又仗着自己家生子的仆妇身份各种作威作福,阖府上下她眼底恐只认了谢颐芸这么一个嫡出的主子。
“赵妈妈这般喜欢编排是非,想来这把老骨头是能熬到父亲回京了,既是如此,那妾身今日倒要好领教一番了。”
孟清禾双腿交叠坐于床缘浮板上,玉指轻点着下颚,整暇以待的等着南露挣脱底下人的了束缚,提着食盒过来寻她。
“到底是容景衍手下的,动作怎地这般慢吞吞。”
幼晴三两下捆了赵妈妈丢到地上,没多久便见南露匆匆推门折身而入,她发髻颇有些散乱,显然经过了一番挣扎苦战,幸而袖中提前揣了些麻沸散备着,否则还真要做了那相府嫡小姐的替罪羊。
南露见此场景心中猛然一惊,还未缓过神来,臂弯中被赵妈妈留作物证的参汤食盒,一把便被幼晴夺了过去,身手之快尚不待她反应,俨然是个习过武的。
“主子仁慈,替你善后,也顺带叫这刁仆好好认清,谁才是府里的主子。”
幼晴端出那碗早已凉透了的参汤,径自朝着赵妈妈身侧走了过去。
南露恍然大悟,瞬间明白昨夜自己轻信了幼晴,一个成日肖想着依靠下作手段,妄图成为半个主子的丫鬟,哪里会有这般凌厉的身手。
孟清禾一早就看穿了她私下里对谢殊藏着的那点爱慕之心,自戏班子入府登台那会儿开始,话里话外都在循循善诱着自己,用谢殊作为幌子拿捏着她的内里,并有意无意的加以刺激……
那这药…应当也只是气味和外表与合欢散相近罢了,倒是自己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疏忽了这其中的关窍。
孟清禾那般病态偏执、宁可玉石俱焚的性子,又哪里肯轻易的把谢殊拱手让于他人,大抵是这阵子谢大人在朝中锋芒太盛,她要借着自己小惩大诫一番罢了。
南露的猜想,在看到赵妈妈被强行灌下参汤后,在地上抱腹打滚、哀鸣不止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这是牢里审讯犯人用的磨药,疼上三天也就无碍了,赵妈妈介时挺了过去,再给幽州去信也不迟,正好这人证物证俱在,妾身亦无从辩驳不是?”
孟清禾嘴角划过一丝淡笑,复又将目光停至谢颐芸身上,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这位嫂嫂虽是看着眉眼温和、不带厉色,可这一笑起来,却莫名叫人后背冷意直冒,像是淬了寒的冰粒子掉入襟口,冻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颐芸,得偿所愿嫁给端王你可感到欣喜?”
第69章、狸奴
谢颐芸身子抖了一抖,倏尔动动唇瓣似有千斤坠重,舌尖在香檀内滚了一圈儿,愣是在嘴边卡壳儿了半晌工夫,才堪堪应下是来。
能嫁给心仪的郎君,这事无论放在兆京哪家嫡出小姐身上,都是值得高兴的喜事。
南露立在一旁,心下不由对这位人前享誉京都的名门贵女多了几分鄙夷。端王性子温和,几番贴心诉苦的体己话下来,就能软了耳根子。
“我需你留在端王身侧助我,作为交换,昨日赵妈妈提着的食盒里加了点什么,我一应替你善后,如何?”
谢颐芸攥着云袖织彩的缎缘,慌忙点了点头,生怕慢了一刻这位嫂嫂临时改了主意。
她不能失去傅珵,为此她不惜听从了赵妈妈的话,用上自己素日最看不上的法子,此事一旦揭开,她必会在那帮贵女们茶余饭后落下话柄。
孟清禾唇角微扬,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嗓音,俯首在谢颐芸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那农妇既能替端王诞下世子,想来手段也不会太过干净,无论是于你还是于谢家而言,都是个隐患,区区侧妃之位,还配不上你谢家嫡女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