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半身,我的倒影。
我无魂无识却与我相依相偎的躯壳。
我最无悔也最后悔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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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时面向天空,整个世界线开始倒转。
救世者看到“自己”跳了下来。
——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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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亭瞳知道,他快要死了。
应该说,按照他的计划,他该去死了。
为了拯救世界献出自己的生命,似乎足够被赞一声无私又高洁。
但其实亭瞳从来没有什么崇高的野望,什么对拯救世界的执着——他只是按照前辈留下的那些东西,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已。
穿越而来的画师对生死从未有过执念,活着似乎不错,但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世界本来也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殊为留恋。
森前辈早为第一次世界线重置而死,但仍活着的人各有自己的路途:龙会继承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大概会在下一次世界线重置中死去;
中也将在辅助龙继承首领之位后回到他原来的世界,管理那个属于他的港口mafia;
费奥多尔不是死去就是和果戈里一起继续他们的流浪,和亭瞳也没有多大关系……
他这必然的死亡,不会给任何亲近人带来困扰,至于港口mafia首领换代、约定之日死去、日本失去庇佑者带来的种种影响,他都已经做好了安排。
“织田,你觉得呢?”
黑灰配色的首领办公室里看不见天光,青年打开下一份文件,突然出声问坐在一边和他一起处理文件的“保镖”。
而红发蓝眼的男人平静地回道:“我也这么想。”
“那就好。”亭瞳说,“……毕竟我们都会死。”
男人没有说话,他继续认真地处理文件,似乎并不在意首领突兀的问话,安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当然也包括“他们”的死亡。
而港口mafia的首领也没有为属下的沉默而不满,面带倦容的青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本来就不曾期待过对方的回答。
名为织田作之助的男人其实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意志,思考的人是亭瞳,操控男人这么“回答”的也是亭瞳。
这是一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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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亭瞳有两具身体。
一具名为太宰亭瞳,是他的本体,港口mafia首领,约定之日,世界顶级理解者之一,是个公认为alpha的omega。
一具名为织田作之助,是他异能力的造物,港口mafia首领的怀剑,悖逆之月,世界顶级战力之一,是个公认为omega的alpha。
操纵一具额外的身体对他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无法承受的负担,但他依旧会好奇,森前辈为什么要让自己塑造这么一具没有意识的身体。
亭瞳不认为自己和森前辈合力,会无法创造出一个世界规则的实体接口,但是,为什么要把这件尚未塑形的物品塑造成一具身体呢?
有中也和龙他们在,亭瞳与港口mafia并不缺乏“织田作之助”提供的这一点武力,第二具身体无法成为他的第二个大脑,处理文件事务时依旧只有亭瞳一个人思考,甚至还要为操控身体而分心。这所谓的第二具身体看似强大,对于亭瞳来说却并不难被代替。
但这并无意义的存在的确存在于此,默默无声地被亭瞳控制,行使着他的任务。
只是有的时候,亭瞳也会觉得这具身体并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很多年他坐在首领办公室日复一日地批复着文件,异能力的领域庇佑整个国家,玻璃幕墙却一次也不曾打开,惨白的灯光下,纸张的质感冰冷,他看到背后层层干涸的血色。
如果不是操控着那具身体一次次走出去,他几乎要忘记阳光落在身上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触。
让人眷恋的,温暖。
和身体几乎在实验中被毁掉、提问总是低于常人的亭瞳截然不同,织田作之助的身体是温暖的,体术使用者大概都是这样,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像一枚小小的太阳。
所以常年失眠的亭瞳总是喜欢和织田一起睡,就算睡不着,属于自己温暖的怀抱也足够令人心安,他蜷缩在自己怀中,他把自己抱在怀中,然后慢慢数着两具身体的呼吸心跳,好像一生都能这样过去。
这安然总是很短暂,但也已经足够。
有两具身体似乎也不错,至少他能做到自己拥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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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腕上有旧伤,无法做精密运动,还总是在阴雨天疼痛。
后来港口mafia的医师替他调配了药油,可以缓解旧伤,他于是操控着他的第二具身体给自己上药——他有的时候还会用织田给自己打理长发,毕竟这是真的很方便。
然后,他在自己绷带收尾的地方打了个蝴蝶结。
亭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个蝴蝶结,这个结并没有什么实用意义,甚至还有点丑——亭瞳只会这一种打法——但他就是打了。
两个耳朵耷拉在他的手腕上,和他皮肤一样苍白,只是一瞬间又像是一双兔子的耳朵、一朵圣洁的手腕花。
他的另一具身体托着他酸软的手腕,把那个简单的蝴蝶结打得端端正正。
算了。
药油的味道不太好,效果也不太好,但他还是选择了继续用。
起码蝴蝶结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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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的体系毕竟特殊,他有的时候会用两具身体相互抚-慰。
——难道这就是森前辈让织田诞生的原因?
亭瞳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所以只是偶尔想想。
其实感觉会有点奇怪,两副感官的感知交织在一起,薄荷与玫瑰,咖啡与硝烟,信息素自己引诱自己,而他清醒地沉溺。
亭瞳曾经讨厌硝烟的气味,但自己总会纵容自己,于是他汲取着另一具身体的信息素,也慢慢适应。
易感期时,痛苦与欢愉从两具身体传来,由同一个灵魂承受,复杂难言,又引人沉沦。
亭瞳厌恶过分深刻、近乎肮脏的欲-望,却慢慢适应了abo的规则,有的时候他亲吻自己的唇,蜻蜓点水点到即止,然后看见群青色的眼瞳里映出自己的脸,他自己看到自己的脸。
他们亲密到共用同一个灵魂,却甚至无法真正看清彼此的容颜。
后来他给自己戴上项圈,因为害怕alpha的身体在外失控,却说不清更深的心思。
但是没关系,他们是半身,是彼此的倒影,我是你,你是我,所以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外面慢慢传出枯血玫瑰是约定之日禁-脔的传言,而他并没有尝试澄清,只是压下了这个消息。
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对属下说,港口mafia难道有过什么好名声吗?
不算好,也不算坏。反正不用去管。
倒也说不上有多少私心。
有一次,他偶尔亲自上谈判桌,对面的首领夸赞他的织田的美丽,可那亵渎的心思在他眼中再清楚不过。
那个恶心的alpha向他索要织田,“只是一夜而已,一成利润总够了吧?”他这样说。
男人的脸上写满了暧昧与,那种心照不宣的眼神里,是他不想解读的令人作呕的言语。
真是恶心,亭瞳想。
后来他的织田亲手夺取了那个alpha的性命,鲜血淋漓,干脆利落,扭曲的脸庞上是恐惧。
他却想起这个家伙曾经夸赞过的话。
美丽吗?
亭瞳有的时候会看着自己的另一具身体发呆,男人看向自己时眉眼过分温柔,玫瑰的容颜如灾厄般惊心动魄,却难以触动自己。
明明艺术家最容易为美沉迷——这漫长的时光的确从他身上夺走了太多。
黑白色刺目,男人脖颈间的项圈像是囚笼,像是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