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星大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确。
如果水无怜奈被认定是卧底,作为审核员的小舟绎面临的不会再是审讯,而是一颗子弹。
“苏格兰刚被发现没多久,公安不会这么快就派遣卧底。”
小舟绎耸耸肩,“总不至于是其他国家的吧?FBI、CIA……。”
“吱——”
他话还未说完,提速的汽车表演了一个急刹车。
小舟绎身体猛地向前,他慌乱地稳住身体,茫茫然抬头才发现雪佛兰险些撞到横冲马路的幼童。
“我不能预料到会有小孩忽然冲进来。”
诸星大说道,“同样,你也不知道遇见的下一个人会不会是卧底,更不能靠猜测来判断自己能不能度过下一个危机。”
“是吗。”
小舟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无所谓吧,反正要么死在组织手里,要么死在卧底手中,结局都一样。”
“……”
听明白他带刺的言论,诸星大沉默着点燃烟,不再言语。
气氛一下子变得难捱,空气寂寞又燥热。
黑发男人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小舟绎移动视线,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
惊慌失措的父母赶来抱住孩子,夫妻两三言两语就哄好了哭泣的孩子,一家人面带歉意地在车外感谢着他们。
和谐的样子刺得小舟绎猛地收回视线,他盯着车把手,视线一动不动的。
生气不是因为发现诸星大在利用他,只是在气恼他竟然想杀掉琴酒。
我也才不在意诸星大是不是真的爱我。
他想,大家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最起码诸星大在他和组织产生矛盾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护住小舟绎。
这样就很好了。
夏日的热气却将眼角烧得泛红,迟迟不肯褪去,胸口仿佛被水淹没,逼得人动弹不得。
“如果遇到危险,记得打给我。”
身旁的男人忽然开口,“我会赶来保护你的。”
“……相信我。”
末了他深深叹出一口气。
*
横滨。
小舟绎坐在咖啡店里,对面马路上水无怜奈正在进行电视台的采景。
他挑的位置恰好能将女人看得清楚,于是他借口监视、实则摸鱼的坐在这里。
这位有着上挑猫眼的女性工作能力极强。不管是对外的主持人身份还是组织的任务,递交上来的答卷优秀又亮眼。
可惜组织也不复往日的安稳。
小舟绎喝下一口咖啡,他清除掉发送邮件的痕迹,漫不经心的想着接下来的日子。
公安砍掉不少组织的基地。即使组织对外还能强撑辉煌,但从上级忙碌的样子和人手的匮乏就能得知:这座庞然大物随时都可能倒下。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舟绎总觉得还有其他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仅凭公安就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吗?
如果日本公安这么能干,组织早就覆灭了,怎么会等到今天。
小舟绎乱七八糟的想着。他偏过头,恰好看见电视台的拍摄暂停下来,黑发女人说了什么后就神色匆匆地离开。
小舟绎眼皮一跳,他快步跟上水无怜奈,小心地避开可能会被发现的地方,一边打开安装在水无怜奈身上的qiè • tīng • qì。
为了查出潜伏的卧底,组织特意开发一系列新产品,其中量产的就有一个微小的、会自动销毁的qiè • tīng • qì。
在小舟绎被派遣到横滨考核水无怜奈时,琴酒将东西扔给他。
“想办法装在她身上,离开了你的视线就点开记录下她说过的话。”
银发杀手语气冰冷,他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小舟绎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见过面,琴酒更不会主动上前和他说话。
所以还是组织的规定吧。逼迫琴酒不得不来面对小舟绎。
银发杀手坏得坦荡,他的厌弃和仇恨从来都直来直去。但在工作一事上,琴酒有着超乎寻常的原则,执着得宛如一板一眼的古董。
……包括永远选择组织。
小舟绎自嘲地笑了笑,他强行压下泛起的苦涩,专心听着水无怜奈的话语。
蓦地,他愣在原地,鞋底骤然刹车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水无怜奈和伊森本堂……是父女?
他们还都是CIA的卧底?!
小舟绎狠狠掐住自己,用疼痛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他在车里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一语成谶,真的撞上两名CIA。
伊森本堂在组织多年,是有威望的代号成员。在小舟绎年少时,还曾笑着抚摸他的头顶,说“看见小舟绎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因为这句话,小舟绎逢年过节总会特意跑去陪伴伊森本堂,让这名孤身男人在合家欢的节日里不至于过于孤独。
……现在看来自己的行为反而多此一举,阻碍了伊森本堂和CIA的联系吧。
不,就连伊森本堂这个名字也都是假的。小舟绎所熟知的中年男人,其实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
小舟绎强压下心惊,他手下不停删掉记录下来的语音,期望这对父女能在组织接下来的清查中活下来。
“……这是什么?!”
“瑛海,你被发现了!他们在怀疑你!”
“……”
耳麦里传来嘈杂声,刺啦几声后再无动静。
下一秒,接连不断的枪击声从前方传来,撕碎了宁静。小舟绎骤然一惊,犹豫了几秒后往前跑去。
小舟绎原本打算等水无返回录制时,暗自提醒她赶快已经暴露,赶快撤离,伊森本堂的反应之快打得小舟绎措手不及。但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位父亲可能是打算牺牲自己,来成全女儿的卧底之路。
他跑得很急,怕阻止不了可能发生的惨剧。
好在小舟绎离得很近,全速奔跑下没过多久就推开了紧闭的仓库门
他的动静过大,凌乱的脚步声惊扰到持枪对峙的本堂父女。
惊骇的女人眼中含泪,她浑身是伤被迫咬破父亲的手腕;伊森本堂双手持枪对准自己的下巴,一副时刻要按下射击的样子。
赶、赶上了。
小舟绎喘着粗气,他想开口替他们指出一条路,张嘴却是剧烈的咳嗽;紧接着耳畔再次传来子弹射击的声响,肩膀的痛楚剥夺了他说话的能力。
是伊森本堂开了枪。
小舟绎本能退后几步,鲜血浸染了衣物滴落在脚下。疼痛让他的脸紧紧皱起,身体不自觉颤动,像条被甩到砧板上的鱼,张嘴大口呼吸却不能言语。
中年男人面色严峻,他向前几步,枪口对准小舟绎的额头。
“抱歉Gimlet,你知道的太多了。”
“瑛海是我的孩子,我必须保护他。”
伊森本堂还说了些什么,小舟绎听得并不清楚。抵抗疼痛耗去了他大半的精力,无力再去听取伊森本堂的话。
隔着纷飞的灰尘,小舟绎虚握男人的枪,他艰难地张嘴。
“我……”
我是公安协助人。
我可以护住你的孩子,她的平安不需要牺牲你的生命。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