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火使徒意识到这一点,嘁了一声,将话题转了回来:“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们拿梦境魔神的残魂回去,是要拿去打地基。”
“地基?”
达达利亚回想起深渊之下的建筑。因为深渊之中满是污染与风暴,固定建筑需要极其强大的、与深渊风暴相斥的力量。这种力量很不好找,可教团也已经建起了一座庞大的宫殿,现在似乎在扩建周边,怪不得需要这个。
“你那怀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火使徒不爽地嚷嚷道,“这可是与复国伟业息息相关的!”
这些建筑,都是坎瑞亚繁盛的象征。复国可不能只盯着该死的天理,自家的王都也要好好修整起来才对。
“啊……对不起。”达达利亚很有诚意地道歉。
只是拿去打地基的话……嗯,可以帮帮忙。
他们愉快地敲定了这次合作,甚至笑容满面地握了握手——达达利亚能感受到手底下澎拜的深渊之力,像是永不停息的狂暴的潮水。
*
空坐在床前的书案旁,正埋头写一封信。
同达达利亚商谈的使徒之一正单膝跪在一旁,静静等待主人的动作。他在与橙发小鬼达成交易后的第一时间就将内容全部汇报给了空,少年听后静默片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好孩子。”他自言自语似的夸赞道,转头从房间里翻找出一张信纸、一支笔,伏在桌边写信。
使徒看不清信上的内容,也无意窥探,只知道空写每一句前的间隔都十分久,似乎下笔十分艰难。
但他仍然写好了,伸手折叠好信纸,不经意侧头一看,发现小山一般的使徒仍然单膝跪在一旁,全程默不作声。
“你怎么还在?”空诧异道。
“属下会去帮王子殿下送信。”使徒低头答道,“您伤势未愈,还是尽量不要走动。”
面前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使徒以为自己的擅作主张冒犯到他时,面前递过来一张薄薄的信纸——只是简单叠了两道,背后的墨痕清晰可见。
“本来打算自己去的,既然你在,那就辛苦你了。”空道,“送到望舒客栈顶楼。”
“切记,要在你们行动之前送到。那之后的一个时辰,你们可在归离原行动无忧,不会再有夜叉来打扰你们。”
使徒接过信件,表示了然,恭敬地一颔首。
“对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空用一种柔和、却绞缠着莫名冷意的语调提醒道:“送到以后迅速离开。不然,你会死的。”
达达利亚在莱尔维亚执行任务的前五天向他告别。
都已经提前了五天了,只是丢个东西而已,再怎么都能在莱尔执行任务前回来了。
“很快就回来!”橙发孩子蹲在窗台上,笑容里带着蓬勃的生机,“等回来以后,我就给你一个惊喜!”
说到惊喜的时候,他的语气显得非常嘚瑟。这说明是真的惊喜——可有什么会让自己感到惊喜呢?
莱尔维亚想。
最好的就是达达利亚出去一趟,回来时就能高声向他介绍他叫“阿贾克斯”;又或者他出去一趟直接把岩神叫回来;再或者……
莱尔维亚的思维顿了一下,发现自己对于任务有些执着过头了。达达利亚想要给自己一个惊喜,这是很好的事情,一旦将心思从那些复杂的事情上移开,少年就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这个惊喜。
即使他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空的伤好一些以后,就搬出了莱尔维亚的房间。达达利亚过来向莱尔维亚辞别时是清晨,他打开窗户,灵活地蹲在窗桓上朝房内的黑发少年打招呼,身上蒙着清晨柔而冰凉的雾气。
莱尔维亚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他愣了一下神,很快从记忆中翻找出熟悉的源头——达达利亚到林中庄园没多久时,曾谋划过一次逃跑。
那时他也是向现在一样蹲在窗台上,左手向上扣住窗沿保持平衡,短发在风中扬起漂亮的弧度,下一步就要跳出去了。
但不同的是,那时他身后是冰冷的大雪,现在身后是柔软的雾气;从前他背对着自己回头,眼里满是对自由的向往,而现在他面向自己,神色柔和地与自己道别。
这是好的转变,但不知为何,莱尔维亚心中的警铃被轻轻摇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
黑发少年站在窗前,熟练地开始尝试套话:“要让人对惊喜产生期待的话,首先要向对方透露一些信息,不是吗?”
达达利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莱尔维亚会来这么一茬。但以他对这个人的熟悉,但凡透露出来一点信息,极大概率底裤都会被扒干净。
想到这里,他颇有几分惆怅地叹一口气:“莱尔什么时候把聪明的脑袋分我一半啊。”
这个话题拐得猝不及防,黑发少年愣了一下:“什么?”
达达利亚弯起眼睛笑道:“就是夸你聪明的意思!说起来,之前有人说我和你很像,你有这么觉得吗?”
莱尔维亚道:“不觉得。哪里像?”
他和达达利亚,像是冷与热的极端。他永远做不到像达达利亚那样善良坦诚,也不想达达利亚学去他的多疑与算计。
刨开这些,相像的就只能是长相或者神态了。
长相自不必说,没有一块是相像的。至于神态……
莱尔维亚伸手捏了下达达利亚笑容满面的脸,将他的眉毛抻平,唇角的弧度也捋直了些。
嗯,冷着脸也不像。
他淡声道:“那人一定是骗你的。”
达达利亚如遭雷击。
原来自己一点也不聪明吗……
“不可能……”他喃喃道,突然涌起了无限的斗志。“像不像那要等我回来才知道!”
等事情解决了,他就可以掰着手指向莱尔炫耀自己的聪明之处——从空那里窃取到了重要信息,同深渊教团联手,在短暂的时间里让恼人的梦境魔神消失得干干净净,完美地帮莱尔解决了工作!
啊,到时候肯定少不了夸奖什么的。
橙发孩子轻哼了一声,突然松开扒着窗沿的手,张开双臂向莱尔维亚怀中一扑。黑发少年反应很快,立刻伸手接住他,感觉到身体相贴,两只胳膊环过脖颈,颈侧是达达利亚柔软的面颊。
他在自己耳边小声说道:“我走啦。”
*
在脱出引导者羽翼之前,雏鸟会进行很多次尝试。
达达利亚现在就像雏鸟,在这个名为璃月的试炼场上来去几转,将要自信地踏入征途。而作为他的引导者,最应当做的是冷眼旁观他的努力,在雏鸟摔下山崖时将伤痕累累的他拾捡回来。
而莱尔维亚作为引导者从不合格,他会因不详的预感感到忧虑焦心,并且为此付出行动。
达达利亚离开后不久,他与空打了声招呼,打算出一趟门,但今天少年竟然一反常态地关心他去哪儿、多久回来,问起来时只说“一会儿要来一个脾气不太好的朋友”。
莱尔维亚点点头,告诉他自己有段时间才会回家后,独自一人出了门。
他准备去一趟冒险家协会,向他们的负责人查一查达达利亚到底接了什么委托——虽然这不太好,但如果真的有危险,他事后会向达达利亚道歉的。
他的预感从未出过错。
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
这个预感,在看见委托书上“玉祟精魄”四个字时骤然落定。
玉祟是璃月港极为稀缺的物品,连之前奔走前线的千岩军都只能分到拇指大的一小块原石,照现在这个情势,从哪儿去找第二块精魄?
而根据他和凝光的契约,几天后的任务里将要使用到的、按理来说唯一一颗的精魄正好端端地躺在他的系统空间里。
“‘哎呀,怎么还有第二颗呢’?”
身后响起一个慢悠悠的语调,浸满了游刃有余的恶毒。
莱尔维亚攥着委托书,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他的身后站着一身长袍、架着眼镜的卜书。他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把扇子,在晚春的艳阳天里展开,装模做样地扇了扇,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
“我猜,你正这么想,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