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中岛敦大声说,江户川乱步的音量足以直接传到手机收音中。
“「还真容易生气,因为不止涉及到了你,还有你喜欢的侦探社成员吗?」——敦君,辛苦你代我这样和乱步说。”
中岛敦按照松本清张所说的,如实转述了。
江户川乱步:“你还敢提?”
中岛敦:“别、别激动,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我回忆起和你在很久之前就绝交的记忆,再接着,你开始以首相刺客的可笑身份出现在横滨,写些暗示大家「武装侦探社的确是□□」为前提的东西。我知道你这家伙一向和我过不去,事到如今还来挑衅,是不是太混蛋了点?”
中岛敦被乱步噼里啪啦不带停的一大段话给弄晕了。
因为对方失踪而生气吗?不应该吧,好像松本老师之前也时常找不着人……生气的经常是找上门的禅院先生。
因为篡改了过往而生气?可是这完全不是松本老师的错啊!
而且松本老师的《渡鸦法》的确在事实上扭转了侦探社的处境,尽管现在他们依旧没有完全恢复清白。
搞不懂啊,完全不知道乱步先生在气些什么!
中岛敦只能开始琢磨这可要怎么转达。
松本清张倒是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我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嘛。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原本以为你乐于玩侦探游戏,结果一看发布会,完全是气坏了的样子嘛。」——麻烦你了,敦君。”
中岛敦:“……”
不,这样回复的话,肉眼可见地会看见一个直接爆炸的江户川乱步的。
救命啊!为什么他要非得被夹在中间,受这样的苦?
中岛敦试探性地将电话往江户川乱步那边送了送,只得到了名侦探一个实打实的冷哼。
“松本老师……说他有难言之隐。”敦只能艰难地说。
“什么难言之隐能让你在这几年越来越蠢?”正如敦原先预料的那般,乱步快要原地蹦起来了。
他凑到敦面前,声音却刻意压低。
“松本清张,少多管闲事,也不要指望能看名侦探的笑话,滚回你的东京去。”
中岛敦着实有些被吓到了,乱步先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重的话过,他磕磕巴巴:“其实、其实我可以直接把手机……”
“噢,这样啊。”清张说,“不是气到不想和我说话,是害怕听我骂你,并且你很清楚我会骂得很有道理,对吧,乱步。”
江户川乱步:“我警告你,别来烦我,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天空赌场爆炸的残骸在空中打了个转,怎么就没精准降落到你头上呢!”
松本清张:“你怎么也变成胆小鬼了,江户川乱步。”
他俩完全是各说各的。
要是说乱步先生是压根不听松本老师的发言就武断指责,那么能听到乱步先生说话的松本老师又在讲些什么?
这是在……隔空吵架吗?
或许只有武装侦探社的社长见识过「江户川乱步和松本清张真正吵起架」是什么样子。
「混帐东西」算得了什么,「胆小鬼」是最温柔克制的口头禅,再极端的话他们也照说不误。毕竟,如果不能用论点来挫败对方,那当然就只剩下歹毒的人身攻击了。
如果连人身攻击也只能勉强持平的话,接下来就注定是一场互抡王八拳的混战。
反正那家伙又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真的和我闹翻——只有这个想法是绝对的准则。
中岛敦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被接二连三的转折搞得猝不及防,脑子在不断地发出抗议,并且很诚实地体现在了身体上,嘴里不自觉呜了一小声。
听着就很可怜。
“不要害怕,敦君。乱步是说给别人听的,有其他人在你们身边吧?”
清张安慰起少年来。
“这家伙在试图把我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呢,又很清楚被我发现之后肯定会狠狠羞辱他一番,所以不敢直接和我通话——盯着乱步就好,视线不要移开,会被发现的。”
中岛敦一顿,瞬间动也不敢动了。
似乎是猜到松本清张对中岛敦说了些什么,乱步又冷哼道:“敦,挂掉电话前再用你的毕生所学斥责他两句,跟着太宰学习了这么久,刻薄的话总该学到几句吧!”
中岛敦:“……”
“等只有你们的时候替我告诉他,天空赌场的事我会注意的,并且让他放心啦,我很惜命,还等着事情结束之后尽情嘲笑他呢。”松本清张说。
顶着乱步先生的目光,中岛敦只能干巴巴憋出来一句:“不、不要再来骚扰乱步先生了!您这个、您这个……”
江户川乱步挑眉:“文盲。”
中岛敦真的要哭了:“您这个文盲……!”
说完令自己良心难安的话后,敦挂掉了电话,像甩炸弹那样把手机塞回了乱步手里。
可还没等他对这两个人的友情做出什么点评,一双手拽起了他的衣领,他被拎着,双脚离开地面,下一秒,自己已经被甩进了被雷电和金属冷光所包围的「战场」。
阿加莎听腻了那些喋喋不休,直接把看着稍微能打一点的那个丢了过去!
身前是凌厉的剑刃,身后是作响的巨雷,中岛敦完全没办法做出任何举措,他看不到躲避的可能性,可最差的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他会变成一分为二的电击老虎!
——是漆黑的尖锐中断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中岛敦跟随身体的自然反应发动了异能,以正常人类无法企及的身体素质跳到了勉强能算是安全的地带,一个身影站到他面前。
“芥……川?”
和中岛敦喃喃声一起响起的,是正在航行邮轮的轰然爆炸声!
“太宰先生果然已经老了,做出匪夷所思的判断。还是说你觉得现在的状况依旧不算能让你从苦海中高歌的困境?人虎。”
中岛敦:“你怎么会在这里,芥川!”
“废话连篇,我不是都说了是太宰先生的请求了吗。感激吧,我看到了求救的狼烟。”
求救的狼烟……
中岛敦顿时看向江户川乱步。
是乱步先生的信号弹!
乱步先生早就料到这一步了!!!
“所以我才不喜欢照顾小孩,死小孩脑子里总是有着天真又不计后果的奇思妙想,丝毫不考虑正在辛苦工作的大人的心情。”阿加莎摇摇头,将太阳伞收起杵在甲板上。
“话不能这样说嘛,这也是根据可靠的大人制定的策略,只不过没有料到会有令人喜出望外的额外援助而已。”乱步说。
阿加莎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中写满了:你也是死小孩之一,哪来那么多台词要讲。
乱步鼓起脸:“我也是年近30岁的可靠大人啊!”
阿加莎:“……你们亚洲人还真是神奇。”
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个ru臭未干的死小孩吧?顶多聪明一点,还知道利用高尔基来锻炼年轻人呢。
得亏是高尔基,随便换一个和他实力相当的其他人,哪管你是什么势力阵营,直接宰完收工。
因为忌惮高尔基,福地樱痴没有在第一时间解决掉这两个冒入的年轻人,他捻了捻胡须,看似慈爱地摇头:“如果没有鼎鼎有名的「战场惊雷」,我倒是很乐意为将死的年轻人送上挽歌——这倒是有几分旧战场的味道了。”
“你不该在我面前提及「旧战场」。”高尔基的气势突然变了,他脸上原本不明显的伤疤突然显了形,从横交错,是从无数生死关头活下来的记录单。
雷电划开了乌云,几乎把整片天空照亮如无暗的天堂,雨却下了下来,混在不知是谁冷汗中缓缓坠落。
高尔基冷冷说,“从未参与过正面战场的日本暗杀者,你追求和向往的「和平」低劣得令人发笑,有人为了它心甘情愿地在冰原安静燃烧,承担着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绝望。而你只是瞥见了一隅,半只脚踏入血海,然后觉得这世界就是地狱——你确实应该见见地狱。”
阿加莎居然成了提醒的那一个:“别真的杀了他,高尔基,不然你让奥列格找谁迁怒,找他那个还在默尔索的可爱学生吗?”
***
在和江户川乱步通完电话后,清张先是联系了禅院研一。
虽然在几分钟前他们才刚通了电话,可那是作为有江计,他很真挚地说明了自己会耐心等待委员会的审核结果,在此期间,研一不用担心任何奇奇怪怪的威胁。
现在想起来,好像他说的话就可以被当作最大的威胁吧……
哎,可以的话,还是希望禅院研一能够健康快乐每一天,不要学坂口安吾,要学会放下。
松本清张就这样直接给研一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然后才是研一的回答:“我开始怀念记忆中那个虚假的松本老师了,相当配合,从不乱来,社交关系简单,看着就是能长命百岁的健康好青年。”
“……都说了那是在造谣,难道你没看乱步的发布会直播吗?清醒一点,研一君,听听名侦探的话,好好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啊!!!”
“没什么好看的。”研一的平静语气里居然带上了看破世俗的洒脱,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大无畏气概,“真相看太多,人就会失明;真理听太多,人就会失聪;我不会问您是怎么联系上那种危险的家伙,我想明白了,这辈子短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松本清张:“……”
很想查询一下编辑先生的精神状态。
以及,原来颓废的人是真的会更擅长说一些富含哲理的话啊。
竭尽所能地给禅院研一提供了话语和心灵上的支持,清张在平静如死水中的“呵”声中惭愧挂掉了电话。
然后他切回了奥列格的笔名,回到房间,问季阿娜:“果戈里还没回来吗?”
季阿娜摇头:“按理说应该早就回来了,只是去天空赌场接人,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天空赌场爆炸的事你们不知道吗?”坂口安吾说。
律贼的目光全部看了过去,或是兴奋、或是被藏匿着的凶狠,房间莫名其妙地沸腾起来。
“果戈里又又又乱来了。”
“是啦,那是拳头治不好的疯小子,老师,您其实没必要对他抱有什么期待的。”
“要不把他扔去默尔索和费季卡当邻居吧,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