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别说那么蠢的话,要关就关进「老家」,他小时候不是打死都不想离开吗?这也算是圆梦了。”
……
“不是果戈里做的。”
奥列格很轻的声音压制住了所有喧哗。
“他和那个地方没什么深仇大恨……现在还没回来,也不联系我的话……是把人给弄丢了,或是发现自己带不走对方吧。”
“还有。”他眼神冷下来,看着刚才说出「老家」的那个人,“你不该那样说,不管果戈里做了什么,你都不该那样说。”
那个人顿时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表现出和他完全不搭的局促,以及惴惴不安。
奥列格的强硬和冷漠来得突兀,至少在坂口安吾眼中是那样,他似乎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年幼的身躯中带着一股压倒性的力量,让旁人无法升起和他对视的勇气。
凶狠的恶徒被清秀年轻人所圈养,坂口安吾隐约摸到了门楣,这并不滑稽,也不可笑,在那样的眼神下,没人笑得出来。
接着,坂口安吾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是季阿娜。
季阿娜不敢开口,只是用漂亮的眼睛盯着安吾,意思很清楚了。
「随便说点什么!拜托了,随便说点什么!」
这样的氛围很窒息,坂口安吾虽然不想介入这群危险分子之中,也不得不清了清嗓子。
“天空赌场爆炸后……有人出现在上空,如果你们想要带来的人是赌场经理西格玛,他恐怕在那个人手里。”
“您认识那个人吗?”奥列格突然从怪物变回了彬彬有礼的少年了,声音没那么冷了,甚至算得上温和。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那些勉强能称作「感激」的眼神出现在凶神恶煞的脸上,只会让坂口安吾心情更加复杂。
安吾缓缓调整着呼吸,他差不多能把情况勉强理清了,古拉格来到日本是为了处理天人五衰的事情。
虽然这样形容很奇怪,但或许是因为天人五衰里有费奥多尔和果戈里的缘故,这让古拉格的主人很愤怒。
简直就像是自己放养的孩子突然不学好,和街头小混混胡来,被家长撞破,在收拾自己小孩之前,他要先把小混混给抽筋扒皮,然后才是找到学校讨要说法。
好离谱的想法,真的好离谱,尤其是这些人时不时提及「小时候」,又完全是拿着正常人对待长辈的模样对待这个年轻人……
如果真的这样想的话,难道教出这样一群人的「老师」就没有错吗?
这些人的态度表明了:没有错。
坂口安吾发挥出了相当专业的职业素养,至少目前看来,在所有能做的事情里,暂时配合是最好的选择。
“身份不明,是一个黑发异瞳青年,穿着旧式学生制服,手持拐杖,再详细的情报可能要等特务科那边比对才能得出。”
“松本清张?”突然有人说。
奥列格看去,律贼手中举起手机,屏幕上正是松本清张参加某次活动被拍下的照片。
照片中的青年穿着黑色正装,在红绒布铺开的长桌后只身坐着,偏幼态的脸面无表情的时候,是偏冷的。
除了穿搭配饰不符合外,至少黑发异瞳能对得上。
律贼解释道:“老师不是让我们闲着没事学点语言,再多看点书吗?我翻了一下日本的书籍推荐,然后就……”
“不是他。”奥列格干脆否定了,“我知道那是谁,特务科是查不到的。”
坂口安吾心头一动:“谁?”
“抱歉,我得离开一下。坂口先生要是想回去的话,请随意,会议开始前会有人前来再次邀请的。”奥列格没回答他的问题,拿起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季阿娜说,“联系果戈里,不用找西格玛了,让他去默尔索带一个人回来。”
季阿娜:“您要把费季卡带回来吗?”
“不,让他把太宰治带回来。”
听到太宰治的名字,坂口安吾浑身都僵硬了。
这个自称有江计的人知道太多东西,并且他的每个决定都很果断,跳过所有步骤,直接给出一个令人心头狂跳的方案。
奥列格不管所有人的态度是怎样的,他已经离开了房间。
怪不得乱步会刻意提到天空赌场。
要骂他有很多种方式,比如后面的那句「文盲」可比「天空赌场爆炸怎么没把你砸死」要有杀伤力得多。
天空赌场有乱步在意的东西……或者说是人。
再联系上坂口安吾的情报,很多线索就能聚集在一起了。
那无疑是清道夫,可这非常不符合清道夫的行为逻辑。
那个只知道追寻日出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空赌场?并且似乎还参与了进去。
所以奥列格自然想起了被猎犬塞进默尔索的太宰治。
在「营救」濑尾澈也的时候,作为万能|钥匙的太宰治对清道夫表现出了浓郁的兴趣。
他对太宰治不算了解,所以没办法推测清道夫身上有什么能让太宰驻足的东西。
可能让乱步在忙着把松本清张从旁人眼中摘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暗示,清道夫的作用在他们眼中不会太低。
是他们在坂口安吾和中岛敦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说服」了清道夫——只有这种可能了。
最离奇但合理的猜测就是,清道夫和书页有关。
好在确定这件事并不算困难,首先是找到清道夫,如果找不到的话,就退而求其次询问太宰治。
有关世界的真相总是能被揭开的,只是时间问题。
***
默尔索监狱被称为「世界顶级的监狱」。
这里容纳着无数的异能罪犯,再残暴的恶徒也只能沦为监视下的裸|露羔羊,任人宰割。
轻而易举将这里搅得一团糟的人并不这样认为。
托尔斯泰废话连篇,唯独这句话得到了果戈里的肯定:「默尔索对于他而言就是廉价旅馆。」
这个他可以指很多人,最适合被当作填空题填充进去的,或许就是「律贼」吧。
古拉格群岛之下,世上那来的监狱?
不,这样想好像也不合适。比起古拉格群岛,整个世界才更像是令人窒息的监狱吧。
果戈里蹦蹦跳跳穿行在血泊和残臂中,他随时记得奥列格的警告,让他至少要懂点「礼貌」,所以果戈里才制定了万无一失的潜入计划。
潜入嘛,就是不被人发现,要怎么最大程度的不被发现呢?
把人杀干净不就好啦!
由于已经在西格玛的事上失手了一次,如今的果戈里非常谨慎,即使知道太宰治的位置,也先去到监控室确定了一番。
接着,就是魔术师的闪亮登场!
“哈哈哈哈哈,有没有想我呀,我的好友!”
出现在被异能隔绝的绝对空间之中的,是小丑尼古莱的半个身体。
他像是在沙滩上做半掩埋日光浴那般,手撑着被自己异能打开的缺口,快乐挥舞着双手,朝自己目标对面的「邻居」热络打招呼。
“真好啊,陀思,你完全没事,这实在是太好了!”
“不要当着孤寡老人的面叙旧啊,可恶的小丑。”浑身白色拘禁服的太宰治挥着拳头抗议,愤怒的声音却穿不透空间,仅仅作为唇语被对面的人所解读。
费奥多尔心平气和拨着鸡蛋:“外面有这么无聊吗,果戈里。”
果戈里把头甩成了拨浪鼓:“原本是很无聊没错,我讨厌季阿娜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是事情突——然就变得有趣了!”
“噢。”费奥多尔依旧心如止水,“所以你是被谁揍了,脸还肿着。”
果戈里嘿嘿一笑,这次没有抛出语调起伏夸张的长篇大论,简单说:“老师揍的。”
“……”
太宰治眯起眼:“哦呀,魔人先生似乎有些不对劲哦,什么老师,让我也听听看,是那种罕见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漂亮老师吗?”
果戈里:“这么说好像也可以?太宰君,你很懂嘛!!”
太宰治竖起了大拇指。
“果戈里。”费奥多尔偏着头,“我只是很难相信,你会一点芥蒂也没有,毕竟老师抛弃我们很多年,回来之后还把你……揍成这样。”
“抛开事实不谈,老师要揍我,难道我就一点错也没有吗?我这不是没有被揍死吗?”果戈里笑嘻嘻说。
解读唇语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顺带一提,陀思,因为你带着原本正直善良懂礼貌的我们不干好事,惹怒了老师。现在默尔索已经不是你的廉价旅馆了,是半个家,怎么样,是不是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变得亲切起来了?”
太宰治:“哦呀哦呀!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啊,魔人先生!这可比我们之前的所有闲聊都要来的精——诶诶诶诶!!!”
在太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中途,他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空掉的圆圈,整个人失重,直接掉了下去。惨叫声从果戈里身下圆圈的缝隙中传出,久久不散。
“那么,我得先回去给老师复命了,陀思,和你再度道别还真是令人心碎的事啊,嘻嘻嘻。”
“果戈里。”费奥多尔脸上所有的表情在顷刻间化为平静,“代我向老师问好。”
果戈里眨眨眼,手拢在耳边,夸张喊:“你——说——什——么——”
费奥多尔拍拍掌心的鸡蛋壳,露出了古拉格的律贼最熟悉的那种笑。
是他在参加米哈伊尔葬礼的时候,故作伤心流露出的真挚浅笑。
“可以的话,替我提前转告:我已经翻开了「书」的第一页,和每一页。”他真诚地说,“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活着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