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一直没等到卖膏药的王医师,苏轻眉终于明白大概是过了点,外祖母留足她半个时辰,看来是为了让她和书生多相处一阵。
不过,苏轻眉此刻无心纠结那些琐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孩子群中一位六七岁的女娃,看得出长相粉嫩,可惜穿的罩袍由大人袄子改制,麻袋似的套她身上,像只行走的圆桶。
圆圆的脸蛋笑起来有两只小酒窝,甜甜的既可爱又惹人心疼。
陆迟回程时走在她身侧,“在想什么?”
苏轻眉没留意二人紧贴的距离,缓缓道:“在想,等到了冬日,那些孩子们晚上该怎么过呢。”
江南湿冷,幕天席地,万一犯了温病,他们也没钱请大夫。
她侧过头,满脸真诚,“你说,我嫁妆里有几间在城西河道旁的商铺,左右也租不出去,能不能让他们过冬住?”
女子眼下一心为善,陆迟敛住深眸,心里盘算的是另一件事。
苏轻眉说的应该就是上次他去接她的地方,明知那里荒僻,聂五却说她今朝急着让丫鬟到官府交了税做成红契。
他这些年有许多私下设想,其中一项便是扩充河运和海运,广陵西外城区人烟稀少,唯一就是新槐河道和大运河相衔,倘增加支流,那里为绝佳位置。
难不成,她与他不谋而合?
陆迟不动声色:“他们人多,够么?”
“我有七间铺子,挤一挤当是够的,不够我可以再去官府买呀。”
苏轻眉掰着手指说完,忽地想到,她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再将其余铺子买走,然后办个简易学堂。
外人看来,皆因她的继母耍狠调换了铺位,她空关着无用,便想做些善事弥补不堪的声誉,即使再买点便宜相邻店铺,也无可指摘。
苏轻眉起初当真想做善事,既然现下能两全其美,她没有退让的道理。
“陆公子,我那些店铺能不能白日做学堂用,晚上让他们有遮头的瓦片。”
苏轻眉对陆迟聊此事并无保留,再过一个月,作为世子的陆迟根本不会看上她这么点赚钱的伎俩。不怕他眼红。
陆迟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当然可以。”
苏轻眉自来认为陆迟聪明有远见,他是失忆了人又不傻,他说可行,那应当就是可行的。
女子想得入神,没在意已到家门口,陆迟站在她面前,善意提醒道:“苏姑娘,那你是不是还得找几位适合教书的夫子。”
“对哦。”
苏轻眉停下脚步,埋头细思。
她并不是小气,而是实在囊中羞涩,仅有的一百两银子除了自己花销,买新铺、简单修葺,还得偶尔接济那么多孩子的吃穿。
她希望帮他们简单认字识理,夫子不求多厉害,可便宜的谁会愿意去那么偏僻的地方,车马费都是一笔巨大出项。
陆迟打断她的犯难,“苏姑娘,你看我怎么样。”
苏轻眉不假思索:“你怎么行,你只能做——”一个月,他最多只能做一个月的夫子。
“我的意思是,你得读书科考,不好耽误你的前程。”
“不会,我住在附近,走过去教他们识字而已,钱能省则省,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