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忙瞥我一眼,没有回应,好像是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让我忧心。
“你去休息,我做饭,然后简单拜堂就算过了礼好不好?”
“我……”
“不用你帮忙,休息!”
楚应予父母的牌位还是他自己用木桩子削好刻出来的,没有描金涂漆,但也算是规矩。
我将堂屋收拾干净,摆上大方桌,牌位和香火供上后,又在桌前放了两个蒲团。
晚饭后我催促着楚应予去换衣服,他背对着我,没让我看到他的神色。我问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他说是的,但再疼也想继续拜堂。
他都忍到这份上了,当然要接着来了。
他总觉得我可能会跑,他根本就没有一刻放松下来过,一直紧绷着,却还要在我面前装得正常。
我已经分不清是蛊毒影响了他,还是两相结合,成就了现在这个矛盾脆弱的他。
越硬的刀越脆,因为没有韧性。
对着梳妆镜整理好自己,盖上红盖头,我谨慎地盯着地面,走到堂内。
视野里出现了靴子的一角,我伸手摸到楚应予的袖子,紧张又有些羞涩,轻声叮嘱:“拜堂以后才准掀开盖头哦,然后再喝交杯酒。”
“……”
他没有回应我。
心里有点纳闷,忍不住想掀开盖头偷瞄一眼,可我还是止住了这种小心思。
“汪汪汪!”
院子里的来福一反常态地冲进堂屋,对着我们一顿狂吠,焦躁地好像饿了三天一样。
我用手驱赶了两下,“乖啦,一边去。”
可能是楚应予也瞪它了,来福压着嗓子发出害怕警告的呜呜声,它追着自己的尾巴咬了几圈,结果还是冲着我们吠。
透过盖头的缝隙,我看到楚应予将来福拎出去了,然后关上了大门。
红烛被窗外的夜风刮得晃动,光熄灭的瞬间,屋子里暗了下去,可马上又明亮起来。
我们没有说话,屋子里很安静。
我想了想流程,清了清嗓子开始喊,从一拜天地开始,一直到夫妻对拜。
被楚应予搀扶着站起身,我隐隐期待着,提醒道:“掀盖头吧?我今天的妆很好看哦,口脂涂了很厚,能亲你满脸唇印呢。”
忍不住说笑着,忽的,眼睛的余光瞥见了盖头下的剑。
楚应予的手上拿了那把残破的剑。
我怔然地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攀升,瞬间扩散到全身,成亲拿着剑是要做什么呢?
突然间,眼前的红色被扯开,用剑柄挑开我盖头的少年歪头看着我,他穿着艳丽的喜服,神色却是冷漠的,呆滞的。
漆黑的眼睛幽深无情,没有了平日里对我的柔软,这样的眼神,他通常是用来看尸体的。
就像初见时那样,可他连好奇都没有了。
“小娥,我觉得,你还是死了最好。”
“……”
“这样我就不会痛了,不会念了,不会想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他冷冽的面容出现了一种很不寻常的僵硬,像极了浮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精致的脸,但没有人类气息的模样,宛如一具被操纵的空壳。
是转身跑还是向前抱他。
眼前好似出现了送命题,不管选哪个大概都要豁出去。
“你愿意为我死的,对吧。”
“不愿意!比起死,我想和你都活——”
活下去的话没能说完整,眼前一片寒光乍现,我的声音变成断了弦的乐器那样,奏出了古怪残破的音调。
身体的力气在一瞬被抽干,脖子上的皮肤缓缓地渗透出一线红色。
被切断的喉咙再难发出清晰的声音,我的瞳孔剧烈颤动着。这不是一种剧痛,可以说是缓慢地,麻木的感官刺激,等到回过神时,生命已经结束了。
死亡被定格,周遭的声音全都涌入耳朵里,喉咙中发出了血肉筋骨断裂的细碎声响,血液的流动,春夜里的虫鸣风声,还有来福发狂地怒吼与撞门声。
这些都很清晰。
意识在这一刻高度清醒,身体却不能动了,像瘫烂泥一样摔在了地上,视野里的少年也变得失去了色彩。
原来在死神面前,我根本做不出选择。
“哐当——”
剑掉落在地的声音犹如震天巨响,伴随着我的倒下,楚应予的脸部扭曲了,少年猝然跪地,在我几步之遥疼得浑身痉挛。
意识在逐步地抽离,我觉得眼前一片炫光,蜡烛的光掩盖了一切。
奄奄一息的我被楚应予抱入怀里,他发出了一种人类很难发出来的悲鸣声,比来福的声音还惊悚难听。
如泣如诉,声似厉鬼。
他将手捂在我的脖子上,徒劳地想堵住开裂的伤口,可他划开的不仅仅是皮肤啊。
不是像那晚的试探,而是真切地把我的喉咙切开了。
“别死、别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