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星光秀接近尾声,音乐推向了**。
玻璃幕墙上,银河闪烁,如同宇宙深处一场无人的盛宴。
而玻璃幕墙下,喷泉乍起、人头攒动,欢呼呐喊声几欲与乐点相争。
可顾嘉年却完全没办法分心去感受这些。
她周身的所有感觉,视觉、听觉、嗅觉、触觉……
全部被另一个人所笼罩。
喧嚣人海中,她的脸颊隔着薄薄的衬衫埋在他温热的胸膛,耳边填满他呼吸与心跳,鼻尖亦充斥着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
顾嘉年的大脑如同银河在爆炸,炸出一片空白星光。双手僵直着在身侧攥紧,做不出任何反应。
好在短暂的瞬间后,他慢慢松开了她,克制礼貌地往后退了一步。
夜风在那霎那间从两人之间仅有的几公分距离中穿涌而过。
顾嘉年的脸颊无可避免地烧起来。
心脏仿佛要从胸口处奔逃。
几句话的间歇,这只是个很短暂的拥抱。
他的手象征性地轻轻收拢,并没有过重的力道。
仿佛是许久未见的友人重逢时礼貌的相拥。
如同当初信尾那个缱绻的落款,这个拥抱亦处于某个模棱两可的边缘,令她难以往期待的方向去猜。
何况——
昼山温柔良夜里,广场上的音乐声慢慢散去,人群也如退潮般涌出广场。
旖旎升起来之前,顾嘉年闭上眼睛,脸色又一点点地变白,强行将潜意识里那些厚颜无耻的奢望赶出去。
他能找到她,也就意味着他识破了她拙劣的谎言。
那么她今天来昼山的目的在他眼里便不言而喻了。
至于为什么又离开——
顾嘉年低下头,失神地盯着他黑色衬衫的下摆。他这么聪明,连她在哪儿都能找到,大概也猜到了吧。
顾嘉年思及此处,深深咬住了下唇。
她还远远没有想好,该怎样去面对他。
人群散场,广场慢慢恢复安静,可两个人的心绪都难以平静。
许久后,还是迟晏先说话。
他的声音亦是哑得不像话。
“晚上先住我家吧,明天再带你回云陌。先陪我回工作室拿点东西,刚才出来得太匆忙,家里钥匙都没拿,行不?”
顾嘉年张嘴欲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的歉疚感越发翻涌。
他知道了一切,仍是待她如初,把她当做个无辜的孩子在照顾。可她呢,当真能做到厚着脸皮如初吗?
思绪纷乱。
顾嘉年认命般点了点头,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往车旁走。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停着排队等红灯时,迟晏侧过脸看到女孩子紧紧攥着裙摆的发白指节。
心中闷痛地告诫自己,要慢慢来。
工作室离广场并不远,顾嘉年晃荡了一晚上,走过好几条街,开车却只要七八分钟。
迟晏把车子停在楼下,领着顾嘉年上楼。
刚拐过一楼二楼之间的楼梯转角,贺季同恰好锁上工作室的门,从楼上下来。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贺季同看着迟晏灵魂出窍般没表情的脸,不由得愣了一下:“你刚刚不是走了吗?”
又不怀好意地揶揄道:“怎么,今夜过不下去了?没事,都会有这个阶段的,时间会治愈一切,你看哥哥现在不是好得——”
下一秒,昏暗的楼梯下传来一串更轻的脚步声。
贺季同顿下话头,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女孩子惨白削瘦的脸上。
女孩子头发乌黑及腰,下巴很尖,与一年前变化很大,若非那双漂亮的眼睛,他几乎要认不出来。
顾嘉年看到来人,眼神总算聚焦,扯了扯嘴角同他礼貌打招呼:“季同哥,好久不见。”
“……”
贺季同的思维没能跟上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目光抖了几抖,难以置信地从顾嘉年脸上挪开,对上他表弟的眼睛:“……???”
迟晏没心情同他贫嘴,回过身拉住女孩子的衣袖,带着她往工作室里走。
“……”
贺季同站在楼梯口好半天没敢动。
怕自己是见鬼了。
迟晏拉着顾嘉年一路穿过漆黑前台与长廊,走到办公室门口。
手机此刻疯狂震动起来。
他摁开看了一眼,全是贺季同发的。
贺季同:???
贺季同:我他妈???
贺季同:你的网恋对象是嘉年妹妹???
贺季同:Whenandhow???
迟晏把手机调了静音,掏出门卡刷开门。
门开的瞬间,微凉的风涌进来,女孩的手臂明显僵了一下,顿住了步伐,似乎下意识地抗拒着这个空间。
人是找回来了,心结却没办法轻易解开。
迟晏的眼神暗了暗,松开她的衣袖,没有勉强她。还是要慢慢来,就好像养猫一样,猫咪受到惊吓的时候得顺毛撸。
他伸手按下开关,室内倏地亮堂起来。
房间里一片狼藉。
——方才离开得太匆忙,没有关窗,桌上的稿件被越发猛烈的风刮得散落一地。
几片碧绿梧桐随风卷进来,在地上蜷缩成卷曲的形状。
迟晏径直走过去,推上玻璃窗,簌簌的风声被关在窗外。
他弯腰捡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稿件,一边抬头对顾嘉年温声道:“等我下,很快。”
顾嘉年没有吱声,站在门口失神地盯着满地的纸张与落叶。
夜风拨乱一切。
纷杂稿件的遮掩下,那几个泛黄的信封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沾染着窗外卷进来的尘埃。
可怜兮兮的。
仿佛在同她对视,向她求救。
顾嘉年咬住唇角,心里面难过得想哭。
她闭了闭眼,终究没办法忍受这样的画面,快步走进去,闷头将那些信封珍而重之地拾起来,弯着腰一封一封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在往前的十个月里,它们是她最珍而重之的宝藏。
多少个难熬的昼夜,秋冬到春夏,它们无声地陪伴着她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