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戏台上人散去,泪抹光,只余议论纷纷。
沈柔侧耳倾听。
“这齐王真不是个东西!丧尽天良,天打雷劈,狗娘养的!”
“什么齐王,莫非你听不出来,这指的就是本朝某些人,还敢骂呢,你也不怕被抓起来!”
“你是说……弘亲王?”
“除了他还有谁?昔年兵部侍郎江崇涛的女儿,你们都忘了不成?这出戏文,活脱脱指的就是这件事儿,外地人不知道,咱们京城里难道还有人不知道?”
“那这戏班子,胆子也忒大了吧。”
“这算什么胆大,这出戏在外地早就红翻天了,咱们京城也只是跟风罢了!大不了关门不唱了,还能怎么办?”
“可我记得,那江侍郎家的女儿,没有未婚夫吧。”
“这里不正是平南侯府沈姑娘的事儿吗?前些日子,长陵侯冲冠一怒为红颜,咱们还夸他有英雄气概。”
“不得不说,那长陵侯的确比江燕燕的未婚夫强多了,能为了惨死的未婚妻出头,得罪权贵,得罪皇帝,是个铁骨铮铮的真汉子。”
“那怎么能比?长陵侯也是朝中一等一的权贵,是圣上的亲外甥,自然敢得罪弘亲王。”
“你若这么说,那更不能比了。江燕燕无辜惨死,为她出头天经地义。那平南侯之女却是逆臣,朝中都说死不足惜,长陵侯却仍惦记着旧日情分,冒着杀头的风险为她出头,如此情深义重,谁人能比?”
沈柔听着听着,微微蹙眉,看向卫景朝。
这怎么,好端端的,夸起他来了?
她不理解。
卫景朝兀自饮茶,默然不语。
现如今的情形,他早就猜到了,所以才敢把戏文放出去给人唱。
毕竟,他知道自己是个卑劣的人,外人却不知道。
在满京百姓眼底,他情深义重,不畏权贵。
如今戏文一出,旁人不会觉得江燕燕的未婚夫是他,只会觉得,相比之下,他真是人间难得的好男人。
他甚至笑了一声,对沈柔说:“是不是,与你想的不太一样?”
沈柔很快就已经想通其中关窍,暗地里轻轻磨了磨牙。
早知如此,她就该把戏文里的男人写的好一点,深情一点,凄惨一点。
比如,为给江燕燕报仇,被齐王活活打死。
比如,江燕燕死后,他去告御状,为江燕燕的申冤,被人活活打死。
这样比较之下,才会显得卫景朝不够深情。
可惜,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卫景朝抬手,压了压她的帷帽,起身道:“听完了,就回去吧。”
沈柔乖乖跟着他走,边走边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卫景朝道:“我从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
说着,他顿了顿,看沈柔一眼。
默默在心底补充,除了今日,鬼迷心窍带她出门。
这件事,确实没有半点好处,还充满风险。
与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半点不像。
好在一路平安,没有碰见什么意外。
卫景朝正想着,眼前却忽然一阵嘈杂。
他抬眼望去,只见从门外哗啦啦跑进来一对官兵,穿着京兆府捕快的服饰,腰间挎着刀,训练有素地站成两排。
将人群分开,留出一条路。
随即,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背着手进来。
卫景朝认出来此人,正是京兆府尹。
府尹进来后,直接命人抓来戏班子的老板,摁倒在跟前。
开门见山道:“本官奉命查办违禁戏文,配合的,重重有赏。若是不配合,京兆府的板子可不认人。”
众人都没什么表情。
他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扶手,先问一旁的鬓发皆白的老人家,“老爷子,你们今天在这儿听的什么戏啊?”
老爷子眉目慈祥,慢吞吞抚着胡须,道:“今日听的,是一出感天动地窦娥冤,这窦娥真是个可怜人,少年丧母,被父所卖……”
“好了!”府尹打断他,“本官知道窦娥冤讲的什么。你说,今天听的是什么戏。”
这次他指向的,是一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
男子手持折扇,一派风流潇洒,笑吟吟道:“自然是窦娥冤,这窦娥冤情太大了,看的我是心潮彭拜,恨不得斩杀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