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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碧空下,骏马迎着高悬的金乌驰骋而出,一路穿过长草,跨过土丘,途经冰河,朝茫无边际的沙地而去,像要一直去到天之涯,海之角。
马蹄飞溅起黄沙,长风吹卷起马上少女半披的乌发和火红的嫁衣,与身后少年玄色的衣袂彼此牵连缠绕。
姜稚衣被元策紧紧拥在马上,感受着风真实的冷,太阳真实的刺眼,环在她腰间那只臂膀真实的温热有力,在确信这不是梦的一刹,迎着斑斓的日光眨落下大颗滚烫的热泪。
失而复得的这一瞬,泪光里倒映着蓝天黄沙,脑海却忽然回闪过去年冬的长安街头。
百姓夹道的长街,玄甲骑兵开路,漫天花枝雨里,她探窗下望,他马上回首,遥遥对望一眼,彼时以为的初见,却原是隔世的重逢。
姜稚衣在猎猎风中努力睁开眼,用今生未曾失明的双目看着这世间万千鲜活的色彩,还有鲜活的他。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姜稚衣顶着狂风回过头问。
元策扬鞭策马:“带你回姑臧——”
“没人拦我们吗?”
“我河西玄策军铁骑在此,谁人敢拦?”
姜稚衣想起了昏沉一觉里隐约听见元策发出的军令:“你当真杀了西逻二王子?西逻可会与我们开战?”
元策朗声一笑:“西逻两位王子争储日久,如今我将西逻王位拱手送给大王子,他若识相,自当与我大烨交好,他若要战也得掂量掂量,我三百骑兵能屠尽他西逻使团,一个不少全身而退,是不是他惹得起的人。”
一个不少,全身而退……姜稚衣感激涕零地闭了闭眼。
“那长安那边呢?”
“你的和亲随从会由玄策军‘照看’在此,周寺卿自会带着西逻二王子项上人头去长安说明‘真相’。”
死人已经开不了口,只有活人才能说出真相,既然这件事只剩下一种真相,那么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众人愿意相信什么——
西逻大王子与二王子水火不容,此后想拉拢更多人心,荣登王位,自然愿意相信这件事是自己的弟弟犯错在先。
长安多半朝臣都对狼子野心的西逻二王子恨之入骨,自然愿意相信这件事是二王子死有余辜,是大烨正当自卫,扬我国威。
所以即便有人猜到这件事背后真正的推手是谁,也不能给河西、给元策定罪,只是——
“可陛下不会相信,此番年关你依例进京面圣,陛下恐怕……”
元策眯起眼:“那便是我与陛下两个人的事了。”
所以他的计划和她一样,是保全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跟着一个随时可能赴死的人私奔,怕不怕?”元策垂眼看着她。
姜稚衣在泪如雨下里牢牢盯住了他,摇头:“不怕。”
就算前路就是死亡,明日便是末日,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
姜稚衣和元策一路看山看水,走走停停回到姑臧的那天,另一边,周正安快马加鞭,一路奔命地回到了长安。
尽管和亲出意外的消息早在事发后便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长安,当周正安本人一身陈旧血迹,手捧西逻二王子人头走上金銮殿的那一刻,满朝仍是一片震动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