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次撞见夏树躺在庭院走廊边上的茶室内午睡,木质移门半开,几缕光漏进来,他蜷在蒲草席上睡得安稳,软蓬的黑发贴着微红的脸颊。
时值夏末,流火般的午后不似盛夏燥热,有几分惬意。
黑泽阵刚结束训练,身上还淌着汗,只想赶紧洗个澡、将剑道服换下。
然而看见夏树,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他想:“又在这里睡觉,还开着风扇。”
明明中央空调时刻运作着,又打开电风扇——对方声称扇叶旋转的声音听着安心,十分助眠,黑泽阵只觉得吵闹,他讨厌噪音。
不过在这个午后,他立于茶室门口,忽然领会了北条夏树的心情。
矮风扇正呼哧呼哧送风,一阵一阵的;瓷白茶杯翻倒,半杯清茶泼在地上,被阳光映成温暖的淡橘色,就像一片橘金色的海,而那起伏平缓的扇叶声,如同沙沙作响的海浪。
他应该嫌吵,然而又觉得很安静,不由自主的,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黑泽阵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件蠢事,逃跑似的疾步离开了。
北条夏树对这一段小插曲一无所知,他醒来时眼皮沉重,脑袋也沉重,心想坏了事情要遭,八成又得感冒。
倒霉预感向来灵验得很快,第二天,他嗓子肿了,没办法大声说话。
只能屈辱地无视黑泽阵看白痴的眼神。
生病也有好处,那就是借此把任务都推给别人做。
北条夏树熟练地甩锅,腾出一下午的空闲时间,看完电影再睡一觉,然后去围观黑泽阵的柔道训练。
他这才发现,原来老师们对黑泽阵的那些溢美之词,并非出于讨好他的目的。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能取得这样的成果,任谁都会惊叹。
北条夏树很高兴,眼睛亮晶晶的,嗓子发声困难,但是靠着丰富的肢体语言比划出自己对黑泽的赞赏,并且用手语问“你想要什么?”——指的是奖励。
黑泽阵不懂手语,但看着他的手舞足蹈,也能理解大概意思。
他擦去额汗,面无表情地说:“都说不出话了,还不消停点?”
北条夏树:“……”
可恶!!这个!!孽子!!
风水轮流转,几天后,笑不出来的人变成了黑泽阵。
他捏着一张印有学校公章的通知书,问北条夏树:“这是什么?”
一旁的管家优雅颔首,眼观鼻鼻观心,说了句废话:“这是一张录取通知书。”
黑泽阵忍了忍,语气不善:“我知道……但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去学校?”
“当然。”北条夏树从善如流地说,“你这个年纪,不应该念国中吗?”
夏树假装没看懂黑泽阵的不满,实则幸灾乐祸至极。他要上班,黑泽凭什么不去上学?凭什么能天天过着在家气他的神仙日子?黑泽越厌学,他就越开心,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对方被学校折磨的样子。
黑泽:“我在家也能学。”
夏树:“天天待在家里可是会和社会脱节的哦。”
“跟老师有交流,不会脱节。”
“你得学会怎么和同龄人打交道。”
“没有必要,他们非常幼稚。”
北条夏树心想你也很幼稚,虚伪叹气:“真遗憾,社会义务教育年限从六年延长到了九年,也就是说,你必须念完国中,否则是违法的。”
黑泽阵瞪他:“你明明是黑手党。”
他道貌岸然地说:“黑手党也是合法公民。”
黑泽阵嘴唇紧紧抿着,郁闷且不爽,他认为北条夏树给他安排了一件纯属浪费时间的事情。
对他而言,这个年纪上学的同龄人,要么吵吵嚷嚷,要么还算识相,因恐于交往而不怎么说话,但两者都一样幼稚,且不值一提。
和他们一起呆坐在同个教室里,一天又一天,光是想象就叫人窒息。
黑泽阵抗议:“我不想去学校,你会想和一群多动喧闹的猴子交流吗?”
北条夏树几乎要笑出声了:“啊,是吗?……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同学呢?”
“如果非要去学校——”
黑泽阵皱着眉,脸上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嫌弃,像是经历一场艰难的拔河,最终郑重地宣布结果,“……还不如和你待在一起。”
北条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