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把手机揣回兜里,握住自己一边胳膊上下搓着,意图把那些颗粒消下去。
她重新抬头,看向人群中央的闻时礼。
今时的他,不同与照片上狼狈可怜的小男孩。他的眉眼间含着笑,温柔到醒目的地步。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们都在拍他,闪光灯在墓园里不停亮起。
咔嚓咔嚓。
有记者向他提问:“时至今日,你还恨你母亲吗?”
闻时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弯腰将手中黑色花束放至碑前,起身时,修长手指抚上湿冷的墓碑一角。
他声音不算大,四下安静,宋枝能够听清他淡淡笑问:“恨是什么?”
寡淡得似水的腔调。
记者又问:“一周前,你母亲苗慈死于坠楼,邻居说就是你推下去的,警方因为没有直接证据释放了你,但公众想知道当时你到底有没有推她?”
“......”
那天傍晚,邻居王老太买菜回家时,刚到筒子楼下就觉得头顶一阵风袭来。在王老太抬眼的那一瞬间,一个人咚一声砸到面前,鲜血和脑浆渐得到处到是,连塑料袋里冒出来的大葱头也没能幸免。
王老太年过六旬,吓得当场血压飙升。她捂着胸口顺势抬头,看见六楼一户窗前,闻时礼就站在那里,神情无一丝起伏,他落在尸体上的目光更是不带一点温度,冷血得很。
救护车和殡仪车同一时间到。殡仪车拉苗慈,救护车拉王老太。
王老太在医院醒后,接受警方询问,一口咬死就是苗慈那个阴森的儿子给推下楼的,她亲眼看见的。
听到旁边人讨论这些的宋枝,心情相当复杂,她想到两日前闻时礼和她开的玩笑。
他真的是个shā • rén犯吗?
倘若他真的做了,他怎么能笑着说出来的阿!
记者的问题相当犀利,以至于气氛被搞得只能用僵持不下来形容。
要是闻时礼回答是他推的,那能被警方当做供词用,再次逮捕;要是回答没有,恐怕没人会信。
闻时礼压根儿就没有回答的打算。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远处的柳树枝条细桠间,谁也没看,只是轻轻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记者转开话题:“为什么想着给你母亲送黑色的曼陀罗?”
宋枝的目光被那束黑色的花吸引。
墓碑前的雨里,一排白色菊花里,曼陀罗的黑色显得分外突兀。
闻时礼垂下眼睫,看了看那束花,淡淡笑道:“因为它的花语是诅咒,是永世不得好活。”
周围愈发静下去。
何其恶毒的人阿,要诅咒自己的生母永世不得好活,简直没有良心和人性,罔顾人伦的玩意。
宋枝心情更加复杂。
那些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嫌恶,像在看什么罪恶的东西。
于是她没忍住向宋长栋小声发问:“爸爸,他真的推他妈妈下楼了吗?”
“没有。”
宋长栋语气有点沉重,可能也被这一幕影响:“他妈本来就有躁狂症,自己跳下去的。”
宋枝沉默下来。
宋长栋又说:“枝枝,做人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有偏见。”
她很疑惑:“为什么那些人看上去都不相信他。”
宋长栋:“有的时候人们并不在乎真相,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十三岁的宋枝并不太能理解,还是乖巧点了点头,她只是觉得他孤零零站在雨里有点可怜:“爸爸,那能把我们的伞分一把给他吗?”
宋长栋偏头看了她两秒:“他不会接受的。”
宋枝以为是爸爸不愿意,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撒娇道:“伞挺大的,我们三个挤一把伞可以的,好吗爸爸?”
宋长栋不懂她的坚持,但他对女儿向来纵容:“那等记者走了以后,你拿给他吧。”
“谢谢爸爸!”
一刻钟以后。
再问不出什么东西的记者们纷纷扛着设备撑伞离开,浩浩荡荡一溜往阶下走。
四周不少人还在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