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扰了别人雅致,自然是薛君忧不对。
他轻轻躬下身,无声地朝那中年男人行了一礼。艽儿也在身边照做。
那人并未多言,转头过去,继续对弈。
几手棋一出,黑方棋子更显势弱。薛君忧抬头看过去,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几手棋看似笨拙,实则内含计谋,布下陷阱,以步步劣着,引诱对方分散力量,想要将之彻底吞食。
虽是很寻常的一着嵌手,却配合着那人之前的全盘运筹,将那遁走的一路黑棋完完全全成为了一队天降之兵。
果不其然——正当黑方已是山穷水尽之际,那人瞬间转为攻路,不仅回头扑杀了身后一队追棋,还完全切断了白棋归路。又是几回合激战,黑方几路棋子如狼入羊群,直插白方腹地,将其有生力量全部歼灭,再无任何喘息之机。
“哈哈哈,输了输了。”执白棋那方的微胖男人,大笑着投子认输,“您今日可是春风得意,让都不让我了。不说了!小的这就为您准备饭菜去,今早得一鲜红大鲤,绝对包您满意。”
微胖男人说着,起身走出隔间,又对薛君忧二人点头微笑后,便迈步朝着楼下走去。
薛君忧恍然大悟,怪不得就这桌不吃饭呢,原来是老板和朋友在对弈。
老板走后,两鬓斑白的那人开始清理棋盘,侧对着薛君忧,传出一声和善言语来:“小友年纪轻轻,还挺厉害的。”
薛君忧左右环顾一圈,见没有旁人,便又躬身行一礼,回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晚辈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二位前辈的整体棋势。刚才多有叨扰,实在得罪。”
棋盘上,那人正在捡子的一只手停顿了下,然后将棋子继续放入棋罐。
他转过身来,重新打量了下眼前年轻人,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最重要的,现在懂礼数的后辈可不多了。
细腻观察了几眼,他又开口道:“小友出自法门?”
法门,即是提倡以法制为核心思想的大学流派,是大熵朝堂所认可的“九流”之一,类似于薛君忧上辈子里的法家。
这个世界,除了出现不少不符合古代所拥有的青菜水果,以及火炮,造船技术等,其他的地方都跟薛君忧上辈子所认知的古代相差无几。
不过,他还真不是“法门”的。
见眼前少年摇头,那人又问:“道门?”
薛君忧惊奇,甚至有些佩服眼前这人,“您为何不问问晚辈是不是儒门?”
那人微微一笑,总算是瞧出点儿情绪,他摇摇头:“儒生虽知大仁大礼,腹有学识,注修身,重养性,却束缚颇多,怎会在旁人之侧评头论足,正所谓非礼勿言,这不符圣人之论。”
听君一席话,犹如见故人,薛君忧连连点头,“对对对,晚辈也觉得儒门束缚太多,当然,不是不好,只是平生自由惯了,融入不进去。”
“不必如此贬低自己,来捧高儒门。”那人又是一笑,面露和善,抬手虚请:“我师从法门,正所谓道生法,法定万物,你我二家也算有些渊源,坐。”
“那晚辈薛君忧,打扰前辈了。”
说罢,薛君忧又是一礼,跪坐在老板原来的地方上,从刚才这人的棋路上来看,绝不是寻常人,至少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大能。能和这种人说上两句话,怎么都是薛君忧碰上的机缘。
只不过,薛君忧因为心里正在思考,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某种惊讶之色从眼前这位大能脸上一闪而过。更没有看到惊讶过后,那人唇角又微微翘起了个轻弧。
“我与小友一见如故,不必再用谦辞,老夫姓宋名林,若是抬举我,加个叔字即可。”那人又笑道,脸上却升起一股和善之色。
薛君忧以感激笑容回之,“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宋林叔。”
宋林点点头,遂又提议道:“小友可愿与我对弈上一盘?”
“全听宋林叔的。”
宋林转头看向艽儿,和善笑道:“麻烦姑娘去一楼柜台,只说青绿玉案这一隔间要两樽美酒来,那伙计便懂了。”
艽儿点点头,纤细的身子骨儿微微躬身,转身便按照宋林的吩咐下楼。
二人清理棋盘间,宋林又问道:“薛小友这名字好生熟悉,可是与帝都出了名的大善人,玉鑫行二公子,薛君事有何关联?”
“是晚辈二哥。”薛君忧笑回道,因为只是一句闲言,所以并没有在意。
宋林点点头,最后一颗棋子入罐,抬手虚请一礼:“我为东道主,又是长辈,小友先请。”
“那晚辈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