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错误和失败对沈斯静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可七年来许迟川疏远沉默的抵抗和摇摇欲坠的母子关系,都在一遍遍戳破她的侥幸,那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幻想,只是她无谓的一厢情愿。
何况她的孩子,过得很不开心。
许迟川大一下学期那年,她去过一次青大。
那是个酷暑炎炎的周六,她远远躲在树下,看着许迟川从宿舍出来,喉咙瞬间哽咽,袖管空空荡荡,一眼就看出的消瘦,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像是生病了,抱着书低头看路,阳光毒辣,背影却很远很冷,是不属于这个天气的枯索。
沈斯静一下就哭了。
路过的学生来往匆匆,不明白为什么图书馆外有个女人哭得这么惨,甚至连沈斯静自己都不明白,那眼泪里到底是后悔多一些,还是心痛更多一点。
走之前悄悄去了一趟法学院,要到了辅导员的电话,那辅导员是个很热心的年轻女老师,问什么都说了,说许迟川上学期考了全系第一拿了奖学金,还加入了体育部,就是性子有点内向,很少笑,不怎么爱说话。
不怎么爱说话。
沈斯静眼睛又酸了。
怎么会不爱说话呢,高中的时候英文演讲比赛还拿过全校第一呢。
临走时拜托老师保密,不要告诉许迟川自己来过,辅导员有些诧异,但还是答应了:“好。”
“谢谢老师,”她忍住泪意,“谢谢。”
那之后沈斯静又去过两次,最开始许宥华还很硬气地犟着脖子不听不问,可去了回来又拉不下脸地想打听,她都会一边抹泪一边小声絮絮,说小川看着比上次又瘦了一点,黑眼圈也越来越重,气色看着也不好,这时候许宥华都会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着烟,夫妻俩相对无言,只有低低的抽泣声回荡在客厅。
其实她已经足够幸运,就算许迟川不愿意回来,但还能偷偷见到,而远走异国杳无音信的韩煜——大姐和大姐夫已经闹得快要离婚,许宥英埋怨丈夫狠心赶走了儿子:“喜欢男人就不是你儿子了吗?非把他逼得有家不能回,你满意了!”
韩霆无言,脸上痛苦胶着,谁看了都不忍。
那晚回家沈斯静也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她能摒弃儿子,一辈子相互折磨着不妥协么?可她又真的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儿子是同性恋吗?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
爱能包容一切,又苛求一切。
就像她劝自己放下,又希望许迟川能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