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亭听他没谈及前世对她死缠烂打的那位,略微惊讶:“我记得,除了乐平郡王,好像有一位郡王也相当年轻?”
“哦,是有一位新平郡王,不知何故,两年前被调离京城,至今没回来过……”顾逸书随口答道。
顾逸亭惊闻此人已不在京中,虽不明白其轨迹何以与往时大不相同,可积压多年的心头大石终归放下了。
最大的烂桃花连见她的机会也无,今生怕是完全无算计她的必要。
她心仪之人正好也爱极了她,家人身体康健、和睦融洽,一切趋于完美!
眼下,大概只差熙明帝那一关?
想起清晨与宋显维道别后,已整整七个时辰没见他,再听说他一进城就被数百女子围观,她心底仿似被洒了糖又加了醋,酸酸甜甜,腌得脆脆的。
淡月流光氤氲的街头,喧嚣时断时续。
她垂眸望向地上并行的模糊影子,身旁那一道长影如芝兰挺秀,却不属于她曾依傍过的那人。
夜间,顾逸亭在新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夜。
直至大白猫适应陌生环境,悄悄溜到床上,挤进她的臂弯,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她才缓缓入睡。
翌日清早缓缓睁眼,她触摸身下的繁复华美的云罗绸,细嗅房中渗人心脾的袅袅檀香,透过薄薄纱帐睨向镂空雕花窗桕漫入的细碎晨光,以及雕琢巧妙的檀木妆台、精巧雅致的绣屏……诸物隔着思忆中的重重时光,莫名有些不真实。
她重新闭上眼,侧耳倾听窗外丫鬟穿行而过,脚步声与交谈声极轻,不经意间便融入了婉转莺啼间。
“小娘子,”紫陌轻轻敲门,“咱们那三艘船上的东西,由阿福、苏妈妈和船家一同送来,夫人正在前院……”
她话说一半,大抵不晓得该如何形容陈氏的状态,改口道:“要不……您亲自去一趟瞅瞅?”
顾逸亭伸了个懒腰,下床洗漱,换上一身家常衣裙,莲步走出所居阁子。
顾府上下早被惊动了,一窝蜂挤在二门附近,看十多名身材魁梧的“船家”和“杂工”挑挑扛扛,一箱箱、一担担,大至陶缸陶盆、绸缎锦绫,小至绣品折扇、珠宝首饰,整齐划一地摆满了前院和偏厅。
“亭亭……发、发生了何事?”
陈氏整个人惊呆了,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似的。
双手悬在空中,手指颤抖,想要抓住什么,又似没决定好拿哪一件。
顾仲祁在码头上接应他们下船时,已听闻尚有大批行李未下船,万万没想过竟有成批奢贵物品。
他不好直言问是否宁王所赠,拉了顾逸峰到一旁相询。
顾逸亭眼看搬运得差不多,对陈氏微笑:“娘,我房中还有一批,您若喜欢,挑几件留下,别的我另作处置。”
陈氏犹自沉浸在精美绣品和华贵珠钗中,双眼不知该往哪儿看,良久,她才磕磕巴巴问道:“你、你……把穗州的房子卖了?”
顾逸亭一愣:“怎可能?是江南一带的名店掌柜所赠,我不能全收,打算拿去捐掉。”
陈氏盯了她半晌:“老实讲,亭亭……你、你做坏事了?”
顾逸亭情迫无奈,只得坦言道上闹了误会,以致于掌柜们争相讨好,她没法退还,受之有愧,计划以商家名义,筹备义卖。
陈氏虽爱这些矜贵之物,亦觉无缘无故收下厚礼,容易遭天谴,只挑了两匹缎子、几幅刺绣和两三件饰物,又把糕饼等食物分了,其余一概做了登记。
她见女儿只剩紫陌一名丫鬟贴身伺候,觉得不够体面气派,将自己的丫鬟碧荼调由顾逸亭差遣。
顾逸亭身边原有四名丫鬟,分别是青梧、紫陌、红杉和碧荼。
上一世,青梧和红杉皆留在穗州,她留了紫陌和碧荼随身,历经波折退婚,是碧荼陪她往南出逃。
重生后,她见碧荼时免不了忆起不堪往事,趁机让对方服侍母亲,让红杉跟随苏莞绫,自己则留着青梧和紫陌。
结果青梧被人收卖,紫陌依然如是,碧荼则兜兜转转重回她身边。
顾逸亭见碧荼细眉细眼,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正欲劝抚两句,却听外院有人招呼:“世子爷,您来了?”
而今京城遍地都是公侯府世子,但能让顾家人喊得亲切又热络的,仅有宋昱一位。
顾仲祁连忙携同子女出迎。
到访者果然是宋昱,他束发银冠,身穿苍青缎袍,与顾家人相互执礼,眼底浮现些许笑意。
“顾大人,明络,诸位不必多礼,”宋昱一如既往地礼貌客气,“在下路过,顺道看看你们安顿得怎么样了,事前没派人知会,着实失礼。”
顾仲祁自是无任欢迎,请他入前厅奉茶。
顾逸亭忆及昨日顾尚书所言,连声感谢宋昱的仗义相帮。
宋昱起先是微怔,后反应过来她为何而致谢,淡然笑道:“顾小娘子客气了,沾亲带故算一家人,不过三言两语,算得了什么?”
顾逸亭唯恐言多必失,又恐他扯出宋显维,没再纠结此事。
这一日,顾逸书就即将到来的考试,与宋昱作了些探讨。
顾逸峰闲来无事,捧了点心边吃边旁听,又拉着苏莞绫问问题。
顾逸亭指导众人清点物资后,翻出几个花型模子,心血来潮让人备些糯米粉、豆粉、豆沙、杏仁等物。
独自在厨房内搓揉粉团,她免不了记起与宋显维孤男寡女、同做吃食的小时光。
从在穗州到后来北行途中,一次比一次亲近,一次比一次暧昧。
最后两心相印,又因他身份揭晓而短暂分开了两日。
仔细回想,自相识起,他们分离的时日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