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承认,再忙碌再多事儿,某些恍惚的时刻,她始终惦记着他。
忍不住想,他是否遇上难题。
忍不住想,他有否和熙明帝谈过她的事。
忍不住想,他会否突如其来相中了来京的某位贵女,随即将她抛诸脑后。
她固然相信他心里有她,但她自问才华、姿色、脾性皆未至无人能及的境地,他到底相中了她什么?
没来由地,顾逸亭徒生患得患失之感。
“我看你忍得了多久不来找我。”她一边过滤粉浆,一边百无聊赖地自言自语,“好吧!你若今天来,我便大发慈悲给你留些豆沙水晶糕、杏仁奶冻和炸芋丝卷,晚来一日,少一样!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啰!”
回答她的,只有炉灶里柴火的噼啪声。
抵达京城后的第四日,宋显维始终未曾露面。
这一天晴云如飘絮,顾家三兄弟妹和苏莞绫受邀去了城东南的篱溪。
是处青山染浅碧,溪水潺潺,野桃意趣横生,颇为喜人。
男女老少或踏青游走,或聚在亭阁内谈论诗词文章,间或传来赞叹声或“幸会”、“人中骐骥”之类的客套言词。
符展琰那日所提的讲学会,设在林边的凝碧台。
周边人头攒动,既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年轻士子、富家公子和随行的书童和仆役。
顾逸书兄弟心生向往,千辛万苦挤了过去。
顾逸亭与苏莞绫两个女儿家没好意思往里凑,索性带领丫鬟们,朝女眷众多的桃花林里逛,看能否遇上堂姐。
衣香鬓影,柳绿花红,人在春光中,自成春色。
花木香气怡人,绕过层层桃树的掩映,她于一座临水亭阁中寻到正与贵女们边品尝果茶边闲谈的顾盈芷。
顾盈芷发簪宝石累丝钗,薄施脂粉,珍珠璎珞光采华丽。
一袭粉绫银线褙子,下穿金丝拖裙,高贵娴静韵味尽显。
作伴的四名贵女,顾逸亭上一世皆认识,有的关系密切,有的则面和心不和。
她们瞥见这对表姐妹相携而近,眸光难掩惊叹与艳羡。
“呀!盈妹,这两位是你穗州的亲戚?”
其中舒家四娘子上下端量顾逸亭和苏莞绫,见二人青裙如雾,衣饰精致,肤如堆雪,笑道:“肤色好白!倒不似以往所见的岭南女子。”
苏莞绫闻言,略微不悦。
众所周知,穗州一带终年温热,兼之天气潮湿,女子肌肤往往呈现浅淡的麦芽色,不如江南或北方女子白腻。
但顾家祖籍实则为黄河以北,百年前逐渐南移定居,到了顾逸亭这一代人,多半是南北血脉兼有,容貌反而别具一格。
顾逸亭素知此人口没遮拦,但本心不坏,当下微微浅笑:“谢这位姐姐夸赞。”
顾盈芷向友人介绍表姐和堂妹,简单告知姓氏和排辈,介绍四位千金时,则详细讲述她们父辈或祖辈的官职。
余人好奇地问起她们岭南风俗,就当地人“什么都吃”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展开讨论,仿佛将表姐妹及家人想象成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见苏莞绫越发不悦,而顾盈芷自始至终保持不冷不热的淡笑,顾逸亭浅浅一笑:“姐姐们说笑了!我大伯父自幼在穗州出生长大,还有近期来京的荣王世子亦如是……你们看他们二位,像不知熟食的粗野南蛮吗?”
“……”余人哑口无声。
“净是荒谬言论,传出去不怕人笑话!”顾盈芷蹙了蹙眉,“今日来的多是文人雅士,咱们别只顾着吃吃喝喝,玩点风雅的游戏不好么?”
“好是好,”林相家的外孙女贺娆挑笑道,“你家的小表姐和小堂妹初来京城,不知可玩得习惯?”
她们对顾逸亭略知一二,听说她领府上的厨子参加了一场美食比赛,心中当她是只会做饭的女子,哪怕生得天姿国色,打扮得高雅端丽,终究掩饰不了“厨娘”的身份。
“小妹才疏学浅,哪会玩什么风雅游戏?”顾逸亭谦虚谨慎回答。
贺娆正要揶揄两句,把这事儿揭过去,不料顾逸亭续道:“还请众位姐姐多提点。”
顾逸亭早从她们轻佻口吻捕捉到了不怀好意的戏弄,心下暗忖: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帮只爱妆扮游玩的千金能有多风雅!
话已至此,贺娆唯有眼神示意顾盈芷,让她见好就收。
“咱们来个……七言诗接龙如何?古人或今人的诗词皆可。”
顾盈芷在小姐妹中读书最多,既得此良机,自然要卖弄一番。
她转而友好地提醒顾逸亭和苏莞绫:“规矩就是,用每一句最后一个字来开启下一句。咱们要求别太难,偶句押韵,意境大致别跑太远吧!”
其他人叫苦不迭,纷纷嘟嘴,顾盈芷已笑吟吟地道:“我来开头,你们随便接啊!今儿桃花灿烂,嗯……‘桃花几度催红雨’。”
她话音刚落,贺娆负气道:“你就不能挑个容易的韵脚么?”
“雨零花昼春杯举。”顾逸亭含笑接了。
除却苏莞绫外的余人愣住,全然没想到她应对如此之快。
苏莞绫顺口道:“举目凄凉无故物。”
另一名徐千金则应道:“物色相猜更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