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渡:“……”
天晓得,言渡此刻额角青筋凸起,全身冷白色的肌理都已经蒙上一层薄汗,已经濒临炸开的边缘。
小醉猫对他的处境一无所知,并且毫无怜悯之心。她抱着他,脸蛋软软贴着他的颊,蹭来蹭去地撒娇:“老公,我要吃鲜虾粥。饿了。”
言渡闭上眼沉沉吐出一口气,竭力平复。
半分钟后,他妥协了,睁开眼皮垂下眸,整理好自己和韩锦书的衣物,最后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坐好。
言渡伸手,轻抚过她滚烫的小脸,柔声道:“你就坐在这里,不要乱跑不要乱动。如果想吐,旁边有垃圾桶。听见了吗?”
韩锦书耷拉着眼皮,乖顺地点头。
安抚好她,言渡转身进了厨房。
熬粥需要的时间太长,怕她等不及,他从冰箱里取出几只鲜虾和一颗西红柿,做了一份鲜虾面。完了以后端到餐厅,放上桌。
言渡说:“做好了。过来趁热吃。”
话音落地,客厅方向寂寂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言渡侧目朝客厅望去,音量微抬高:“情书?老婆?”
那头还是鸦默雀静。
言渡微蹙眉,迈着步子走回客厅,到沙发跟前垂头一瞧。
韩锦书微蜷着侧躺在沙发里,大概是有点冷,她白嫩小巧的脚丫子缩进了自己的长裙下摆。脸蛋红扑扑,闭着眼,已沉沉睡去。
细细去听,还能听见很轻微的……小呼噜声。
言渡:“。”
言渡摇头一阵失笑,弯下腰将姑娘温柔抱起,亲吻她额头,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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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夜晚,同一片天空。
凌城泰安监狱,食堂后厨。
“你给我起!”
紧随着中年妇女的鼓劲儿声响起的,是重重一声闷响:砰。
陈姐今年五十岁,个子只有一米五几,体重却足足一百五十斤,膀大腰圆,结实粗壮。她卯足力气脸都憋得通红,终于把地上一大盆泡在水里的土豆抱上灶台,末了,才舍得喘口气,站到旁边歇歇。
土豆易氧化,去皮之后需要浸泡在水里。
吴曼佳拿出一个大大的刨丝刀,架上和面盆,手伸进那盆泡着土豆的水。凌城每年自入秋后气温便开始骤降,水冷得浸骨,她习以为常,飞快捡出一颗土豆放在刨丝刀上擦成丝,动作利索而娴熟。
见陈姐弯着腰呲牙咧嘴在捶背,吴曼佳面露忧色。
吴曼佳在这儿干了好些年,知道陈姐有腰椎间盘突出。每到刮风下雨或者天气转凉,老毛病就会犯。
吴曼佳想了想,柔声说:“陈姐,你,回家……歇着。剩下的活,我……我来干就好。”
“你一个人哪儿行啊?”陈姐知道这丫头是心疼她的身体,瞪大眼,“这么多土豆全部刨丝儿,墩子他们又都走了。你一人干,忙完不得半夜三更去了?”
吴曼佳表情认真:“我……是年轻人嘛。有力气,身体好。你……你的腰,跟我妈一样的问题。你们犯病好痛的。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
陈姐摆手,很不在意的口吻:“没事儿,这毛病一阵阵的。疼一会儿它就不疼了。”
说完话,等那股钻心的痛感缓过去,陈姐扭了扭腰,觉得松活些了,便又立刻和阿雯一起忙活开。
陈姐抱怨说:“我最讨厌做这个土豆饼,麻烦死了,回回都得头天晚上加班加点把丝儿刨好,第二天墩子他们才来和着面烙。那些剃光头的倒是有口福,咱们辛苦啊!烦得要死。”
监狱里的劳改犯统一都要剃光头,吴曼佳当然知道,陈姐口中的“那些剃光头的”是在说关在这里的犯人。
吴曼佳的性子,很少对生活有什么怨气。再大的艰难困境压到她头上,也不会让她觉得有多苦。
听着陈姐的碎碎念,吴曼佳朝她笑了下,宽慰道:“没事。陈姐,等明天一早……饼烙好了。你多吃几个,不气。”
陈姐被这傻乎乎的姑娘给逗笑,沉默两秒,接着说:“不然,你给上头的领导提提意见,以后别让咱食堂做土豆饼了?”
吴曼佳没明白陈姐的话,迷茫地问:“提意见……那是不是,要往办公楼外面的意见箱里,投信?”
陈姐压低声:“你和新调来的副狱长不是关系挺不错吗?那可是个大领导,你私下给说说。”
短短几秒,吴曼佳脑海中闪过一张冷峻硬朗的面容。
她莫名一阵心慌,脑袋深深埋下去,红着脸支吾:“……我和向警官,没什么关系。你……不要乱说。”
“还不承认呢。”陈姐翻个白眼,“我撞见你搭向警官的车好几回了。”
吴曼佳脸更红,窘迫之下结巴得厉害:“向警官……和、和我只是顺、顺路,他心肠好,所以才、才让我搭顺……顺风车。”
陈姐哦了声,狐疑地瞧她一眼,“搭顺风车就搭呗,你脸咋突然这么红?”
吴曼佳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她反应慢,编不出来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闷闷的,没搭腔。
陈姐毕竟一把岁数,过来人一个,一眼便看出来这个年轻姑娘的心思。不好说什么,只能清清嗓子装傻,自顾自干活。
两人正给土豆刨丝儿,忽然外头一阵骚动。
吴曼佳愣了下,下意识抬起脑袋往外瞧,只见夜色下跑过去好些穿制服的高大狱警。他们排着队列,整齐划一,除装备带外,每人手里还拿着一个防爆护盾。
领头的两个还拿了其它家伙事。
吴曼佳第一眼都没注意,等巡逻灯的白光冰冷扫过,她才看清,那两个狱警手里拿的是AK步.枪。
吴曼佳眸光突的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姐也探着脑袋张望着,嘴里嘀咕:“出什么事儿了,这么大动静?”
就在这时,一个咬叶子烟、披补丁军大衣的老大爷刚好从外头经过,手里还拎着把扫帚。
这是老江,和陈姐吴曼佳他们一样,都是泰安监狱招进来的没编制的合同工。平时一个人负责着办公楼区域两栋楼的卫生。
陈姐出声把人叫住,沉声问:“老江,刚才跑过去那么多狱警,还抄着家伙事,咋了呀?”
老江答道:“说是B区那边有闹事的,把副狱长都给惊动了。啧,这些悍匪一个个脑袋别裤腰带上,一动手都是把人往死里搞,没武器,牙刷掰断了削成刀,好像还捅了副狱长的肩膀,听说流了好多血。”
听完这番话,吴曼佳心头突的一沉。
她脱口而出:“江叔。好几个副狱长,被捅的……是、是哪个?”
老江说:“就那个刚调来的向怀远警官。”
蹦一声,吴曼佳手里的土豆掉在地上,原地蹦了两下,然后骨碌碌滚到了陈姐脚边。
陈姐抬眸。看吴曼佳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复杂。
吴曼佳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强自镇定地,捋直了舌头问老江:“向警官受了伤,有人送他去医院吗?”
老江答道:“本来是要去的,向警官说小伤不打紧。这会儿应该上狱医务室止血去了。”
“陈姐,我……我去去就回来。”
留下这么句话后,吴曼佳顾不得陈姐和江叔投向她的古怪目光,转身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监狱里管理严格,所有人员不得随意走动,狱医务室在监区附近,吴曼佳胆子小,平时根本不敢过来。
但,听见向怀远受伤的消息,她也顾不上怕不怕了。
吴曼佳这会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立刻见到他,确定他没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