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你的普通发好催眠。
四百米跑道的操场，站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学生队伍，他们全都面朝主席台上的男人，一句未语。
风一吹，发福的男人头顶上淡薄的几缕黑发开始摇曳，但他本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点，继续用特别的口音对着麦克风侃侃而谈。
麦克风通上电流，被纳入扬声器里。
操场没有一处幸免于难，连花坛里的矮牵牛与千日红都被强行灌输这一半清楚一半不清楚的口音，相信不过几年就能说人话了。
“去年这个本科率啊，啊，我们全校排在省内前几啊，所以啊，我们这个，秀惪高中啊，在饿零一四年本学年，所展望的，是一个新的提高概链！”
“我们啊，一自以人为本啊，以‘尊师重道，和谐友善’为核心理链，仓导呢，和谐啊，友爱，的，学习氛围啊——”
不知道是扬声器还是讲话的问题，声音忽大忽小，十分钟讲下来，同学们逐渐犯困，站姿歪七扭八。
所有学生在这一刻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原来在教室里学习是这么幸福的事情吗？
高二八班的前排还好，后排偏移的极为严重。
要不是黄水莲过来重新整队，站在队尾的原枝已经混入七班了，他刚刚和七班的后排打了个招呼。
“哈——”
原枝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眼泪在眼眶里滚动，最后沾到了眼镜片上面。
这已经是他打的第二个哈欠了，这是真的受不住啊。
一页讲完还有一页的演讲稿、不知哪里来的口音、莫名其妙的停顿、音质不好的扬声器。
这几个要素但凡缺那么一个，也不至于这么催眠。
他听到站在斜对面的赵晓东嘀咕道：“妈啊，校长讲话怎么这么催眠啊，救命——哈——”
赵晓东说完后，也开始打哈欠了。
原枝小声问前面在抹脸的刘寇言：“你困不困。”
刘寇言低下脑勺，声音是能听出来的倦怠感：“吔，还好你问我问题，差一秒我就睡着了。”
“噫——”
前排突然传来一阵唏嘘声，原枝与刘寇言同时伸脖子张望。
因为八班女生人少，只有十三个，黄水莲在整队的时候指派他们后面七个男生补充到女生队伍里，所以他们俩的站位正好能看到男生的前排。
刘寇言汇报道：“好像是斯内克啊？他咋了？”
原枝也看见了，黄水莲站在佘贺成的旁边说话，佘贺成不停地点头。
刘寇言侧着脸，乘机吐槽：“斯内克真惨。明明和妹妹身高一样，结果一个在女生最后，一个只能站前排。”
原枝瞥了眼刘寇言的鼻尖，浅笑一下：“嘘，这种话要是让斯内克听到了，小心他跟你急。”
话音刚落，佘贺成还真的过来了。
他低头跟在黄水莲的后面，看上去很懵。
黄水莲将佘贺成带了过来，抬手指着原枝对面的队伍说：“你就站这儿吧。”
佘贺成顺从地到队伍里。
等黄水莲离开，原枝悄声问低头的佘贺成：“诶诶，你咋了？”
佘贺成抬起头，说话时还在打哈欠：“啊……太困了，就眯了一会。”
“所以就被抓过来了？”原枝看着黄水莲的背影，想到之前自己的模样，不由提心吊胆起来，“不会吧，老大连眯眼睛都抓？”
佘贺成：“不四，我眯了一会儿结果真的碎着了，然后趴地上了。”
原枝：“……？”
刘寇言：“噗嗤。”
如果是佘贺成，一切都变得不离谱了。
某些方面来说，佘贺成是天才。
有些听起来很离谱的事，但想到是佘贺成做的，大家就觉得也不是那么离谱了。
比如这件事。
直到校长讲话结束，原枝都没有再说话。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词语去形容这件事。
校长讲话结束后，新生代表、教导主任又讲了一会儿，开学典礼也就结束了。
宣告结束的那一刻，同学们发自内心地鼓掌。伴随雷动掌声，广播室开始播放活动结束的音乐。
“好了，各班往前靠拢，按顺序回班级。”
教导主任开着麦指挥，但音乐声过大，她的声音不大明显，大家全都是靠多年列队经验自觉往前走。
操场一时热闹起来。
“妈呀这是真的无聊啊，讲不完的讲，把我都整困了，哈——”
“赶紧走赶紧走，我要喝水！咱们快跑！待会高一的来了！”
“下节什么课啊？我想上厕所，现在几点了？”
“大课间还要跑操吗？服了，我不想跑啊……”
“……”
八班也不例外，听到回班了，全都在往前挤，两列队伍就都快挤成一列了。
他们班也是噪音的制造者之一，不过他们班能谈论的事要比别的班多一项，那就是佘贺成摔倒的事。
才过了这么几分钟，全班都知道这件事了。
以前七班的同学，像高书云、白诩，特地在楼梯口等他们队尾过来，就为了“关心”佘贺成。
“结果你真的睡着了啊？哈哈哈哈你妈，笑死我了——”白诩虽然和佘贺成差不多高，但身材比佘贺成宽了一倍，手拍在佘贺成的肩膀上时发出一声响，笑声也格外有重量，“院长你不知道，我在前面看着他摇摇晃晃然后突然整个人倒下去了，妈的把我吓一跳。”
原枝乐呵呵地说：“我和纽扣也是听到响声才去看的，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走在前一节楼梯的刘寇言点了点头。
“乐死我了，我感觉你要一睡成名了。”高书云也调侃着。
因为高书云是天然卷发，远看就像一棵移动的花椰菜，原枝每次听他说话，视线就会落在他的头发上。
高书云遮着嘴巴偷乐：“我刚刚听到九班的都在说你的事哈哈哈哈，等出名了别忘了我们啊。”
佘贺成只回答了一句：“呵呵。”
走到最后一节楼梯了，刘寇言转身问：“不过别的地方都好说，你的脸没事吧？”
“没四，”佘贺成揉搓着自己的脸，“没受伤。”
“脸没受伤就好，”高书云眉头紧锁，紧抓胸口的衣服，“不然爸爸会心疼的。”
佘贺成冷着脸朝空着挥舞几拳，高书云和白诩立马跑了。
回到教室，原枝刚坐下就看见佘贺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去，你不怕老大抓你玩手机啊。”原枝四下张望，没看见黄水莲的身影才放下来心。
佘贺成却是无所谓地耸肩道：“今天顶多算开学第一天，不能算正式桑课，她不抓的。”
“你也太喜欢钻班规的空子了吧？”原枝嘴上说着不对，却凑过去看，“让我康康你在聊什么。”
“没森么好看的。”佘贺成大方地将手机摆桌上，点开Q/Q，聊天界面干干净净，
突然，有个名字上出现了一个小红圈。
[土豆楠]：听说你摔倒了？
“土豆楠？是司楠楠吧？”原枝笑出了声，他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司楠楠特别喜欢吃土豆，“她要是知道你给她取了这么个备注，保证打死你。”
“她给我备注笨比蛇我都没说她，她凭森么揍我？”佘贺成的语气颇有不满。
原枝倒觉得这个备注恰到好处。
能站着睡着并且摔倒的，不就是笨比吗。
“聊啥呢？下节什么课？”刘寇言捧着奶黄色的水瓶走了过来，说着说着就顺滑地坐在空位上了。
“英语，新老师，”原枝盯着刘寇言的水瓶看，“给我喝口呗，我没带水杯。”
“哦。”刘寇言大方地递给他。
原枝没多想，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怪味直接冲进鼻子里，他差点喷出来。
“妈啊，”原枝连忙将瓶子还给刘寇言，舔舔嘴唇，那味道又上来了，“这什么味道啊？”
“我妈给我放了胖大海。”刘寇言淡定地盖上盖子。
“原来是胖大海啊，那难怪……”原枝抽了几张餐巾纸擦嘴，“你怎么了？喉咙痛？”
“前几天有点，不过今天好的差不多了，”刘寇言像是展示他的精神很好，最后几个音高了三度，“是不是？”
原枝点点头：“你再练练，能唱花腔了。”
“被你发现了，我其实是专业男高音，”刘寇言乐呵呵地开玩笑，又转头看半天没动静的佘贺成，“斯内克你回她了没啊，就说‘是啊，是重伤’不就好了。”
“撒谎不大好吧……”佘贺成虽然说的很犹豫，但还是照着刘寇言的话回复了。
司楠楠很快回了过来过来。
[土豆楠]：演的吧。要是重伤你还能打字？
[土豆楠]：你要是骗我，你猜我给不给你五十八章的攻略
原枝最后几个字还没看完，佘贺成就“啪嗒嗒”地打字回了过去。
原枝与刘寇言一起凑过去看。
[佘贺成]：不管我的事
[佘贺成]：是院长和纽扣他们逼我发的，他们说我不发就要霸凌我（；′⌒`）
[司楠楠]：666
原枝：“？”
刘寇言：“？”
完全不同的双胞胎。
要说开学第一天上课和正式上课的不同，大概就是距离放学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理好书包准备跑路了。
而作为任教上午最后一节的心理老师——王晴老师，本人也十分和蔼，没有去管台下蠢蠢欲动的学生。
下课铃刚响三下，她就合上书宣布：“行了，你们下课吧。”
此话一出，坐在后门口的男生就拎着书包冲了出去。
原枝刚把书包放桌上，背着书包的刘寇言就走了过来，自行车钥匙绕着他的手指打圈。
“走吧。”刘寇言扬扬下巴。
“哦。”原枝站起身。
“你们两个……”佘贺成坐在位子上，手指在他们俩之间来回平移，“一起走？”
“他今天来我家，”原枝从包里摸出自行车钥匙，“走。”
“啊——我也想去。”佘贺成趴在鼓起的书包上直嚷，书包上印着的橙发双马尾美少女都被他压得身体变形。
“那你来呗，”原枝倒是不介意多来一个人，“你不介意我家小就行。”
“我当然不……”
“佘贺成，你还没好吗？”
佘贺成开口没说几个字，就被女生的声音打断了。
原枝扭头一看，是叶焄。
原枝在第二节课上课前一睹过叶焄的真容，正如刘寇言所说，叶焄长得和佘贺成有七成相似。
剩下三成，一成是叶焄的下颚线没有佘贺成那么明显，更加顺滑。
第二成是她的眼睛没有佘贺成那样上挑。
第三成，叶焄比佘贺成爱笑。不过她的嘴唇自带弧度，即使她不笑，也没有佘贺成那样的冷漠感。
此时的叶焄穿着短袖校服，校服衣服外套紧紧系在她的腰上，马尾长发铺在书包上，她的脑袋一动，头发就会往外甩。
佘贺成瞥了一眼叶焄，态度很冷漠，仿佛他们俩不熟：“你有四啊。”
“什么我有事，说好了今天去甄姐家啊，”叶焄双手叉腰，一巴掌拍在佘贺成的桌上，“不然你以为我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