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寇言望着佘贺成,疑惑地问:“你要去亲戚家啊?那你干嘛要跟我们走。”
“笨啊,这还看不粗来?”佘贺成双手交叠抱臂,语气竟然有一丝得意,“因为我忘了啊。”
刘寇言:“?”
原枝捂住刘寇言桌底下的拳头:“纽扣冷静,兄弟一场。”
“亏干妈对你这么好,你竟然忘了,”叶焄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速打字,“我现在就跟她举报你,顺便举报一下你偷吃我布丁的事……哦对,还有你今天睡着摔倒的事。”
“切,”佘贺成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将堆在角落里的书一本本塞进书包,狠狠地说,“小肚鸡仓。”
小肚鸡仓……
原枝死命咬嘴唇才没有笑出来。
过了一分钟,叶焄放下手机,十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啧……真慢啊急死我了。”
她转向围观的原枝和刘寇言,点了点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问:“额,你们以前也是七班的吗?他在之前就这么磨蹭的吗?”
原枝与刘寇言对视一眼,面对表情已经开始烦躁的叶焄,原枝委婉地回答:“差不多。”
甚至,现在已经算进步了。
他们俩有次等佘贺成下楼,那个速度慢的呀,他们眼睁睁看着佘贺成被隔壁班腿上绑石膏的男生超车。
该说不说,佘贺成的抗压能力还是值得夸赞的。
即使出现这么讽刺的画面,他到最后还是没有加速。
“行,我知道了。”叶焄闭上眼睛深呼吸,随后将碎发往后捋。在佘贺成背上书包的瞬间,她一把抓住佘贺成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跑。
这串动作速度极快,原枝目测绝对不超过三秒。
佘贺成走慢了,踉跄了好几步,跑道后门时回了头,冲原枝、刘寇言两个人喊:“帮我把椅子放一下!”
下一秒就被叶焄粗暴地拉出后门,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原枝觉得自己想错了。
这对双胞胎,没有一处是一样的。
人类就是喜欢突然打一些没啥用的赌。
原枝和刘寇言推着各自的自行车走向校门口。
“赵老师再见。”原枝再三犹豫,最后还是跟魁梧的赵老师打招呼。
赵老师这次没有走音,很正常地回复了他,甚至有点和蔼:“诶好,骑车注意点。”
走出校门后,刘寇言看了眼门口,转头问原枝:“你怎么知道他姓赵的?”
“就是知道呗,”原枝骑上车,“不如这样,我们比谁先到我家,你要是赢了,我就告诉你。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我不赌,有什么好比的,每次都是你快。”刘寇言也跨上自行车。
“不一定,你这可是新的自行车,说不定就比我快呢,”原枝瞥了眼刘寇言程亮锃亮的自行车,握住自己的把手,一只脚踩在踏板上,“我说三,我们开始骑……三。”
说完另一脚也踏了上去,车轱辘一下子转了好几圈。
刘寇言在他的身后喊:“你耍赖是吧?!”
原枝本来超了刘寇言一大截,无奈遇到红绿灯,他被迫停下。
原枝一只脚踩着地,完全没有刚刚作弊的罪恶感,笑着跟追上来的刘寇言说话:“你看,你这不是跟上来了吗?”
刘寇言不满地嘟囔:“你这是耍赖,就应该直接算我赢。”
“你刚刚还说不赌的。”原枝提醒他。
“变卦了不行?”刘寇言回嘴,摁了一下车铃,“都允许作弊了,还不能悔棋?”
“行行行,”原枝笑了,稍微偏移把手,用车轮轻轻撞了一下刘寇言的车轮,“我说不过你。”
刘寇言盯着车轮,几秒后跟着乐起来。
在阳光下,刘寇言眼睑下的雀斑格外明显。总有人问他是不是晒伤了,刘寇言每次都会解释这是天生的雀斑,他爸也有。
原枝见过刘寇言他爸年轻时候的照片,确实也有雀斑,而且比刘寇言还多,额头上也有。
不过除去这一层雀斑,就只是个笑得很爽朗的人。
刘寇言三十多岁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原枝想。
原枝家离学校不远,也就隔了三条马路。
在原枝想象他和刘寇言三十多岁时会以什么样的面貌相遇时,他们骑到了社区大门口。
两个人在门卫亭前停下。
“先找阿姨还是直接去你家啊。”刘寇言问。
原枝想了想,他现在回去家里也没人,就说:“先跟我妈说一声吧。”
刘寇言点头说:“行。”
于是两个绕着社区又骑了半圈。
他们的社区是老校区,整条街道自然不如新造的工整,自行车在锈红的砖上骑行时车轮会一抖一抖的,震的他们俩差点晕车。
最后终于来到后门口。
后门口有一排的店铺,最大的店铺也才七十平方,他们在一家大约二十平方的小卖部门口前停下。
这便是原枝家在经营的小卖部。
尬聊,未免有些太尬了。
这家小卖部前挂着两块腊肉,长得高的客人一来,抬头就能跟它们亲密接触。
原枝停好车,还没走到摆放棒冰的冰柜前,就先喊:“妈——我回来了。”
隔壁卖鸭货的潘阿姨听见了,拖着胖胖的身体走出来帮原枝接着喊:“呀!原明珍,你儿子回来了啊!人呢!”
小卖部的深处传来回应:“听到了听到了,我又不聋!”
“瞧瞧你妈这嗓子,真亮哦,”潘阿姨转身打量原枝和刘寇言,笑眯眯地询问起来,“好久不见了啊,上高二啦?这么早放学。”
“是啊是啊,”原枝怕刘寇言跟陌生人讲话会尴尬,下意识把他拉到身后,“好久不见了啊潘阿姨,身体好点了吗。”
“是说啊,之前去医院住院去了嘛,”潘阿姨用小南山话开始聊起来,“诶呦,现在还得吃药,没好呢。”
原枝说方言不大熟练,基本几个字一个方言,蹩脚的很,于是用普通话回答:“有些病就是得一直吃药,没办法的。”
就在他们尬聊的时候,原明珍从小卖部里面出来了。
她穿着紫色的长袖上衣,双手套着紫色的袖套,裤子是家里穿的那条黑色睡裤。
两柳头发挂下来,她又捋上去。
她一来,先掂量原枝的书包,啧啧嘴:“刚刚在给你爷爷铺被子呢。霍,都是新书啊。”
“高二嘛,书肯定多。”潘阿姨顺利地接茬。
“行了你回去卖货吧,”原明珍指着潘阿姨身后,用方言讲话,“你看都有客人来了。”
“喔唷,喔唷。”潘阿姨急急忙忙跑回去了,“你们要哪个?我给你们拿……”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放学了?”原明珍看到原枝身后的刘寇言,语气瞬间慈爱,拉住刘寇言的手臂上下打量,“诶唷,小言来了啊——让阿姨看看,哟,感觉又长高了啊。”
刘寇言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阿姨好。”
“诶呦——看看你们这一头的汗啊,”原明珍摸了一把刘寇言的额头,擦在原枝的肩膀上,“待会回家,都先去洗个澡,衣服跟以前一样放篮子里就行了,知道吗。”
两个高中生哪敢不从,乖乖点头。
“中饭的话,家里还有点面和一些咸菜,让原枝烧两碗吃,”原明珍笑眯眯地问刘寇言,“小言啊,你晚上要想吃什么啊?跟阿姨说说,等你叔叔来了,阿姨去做。”
“他喉咙痛,别烧辣的就行了。”原枝帮刘寇言回答。
原明珍脸色一变,关切地问:“喉咙痛啊?怎么回事啊?要不要阿姨给你泡点东西啊……”
“不用,千万别,”刘寇言连忙摆手,拿出自己的水瓶,“我妈给我准备了,我还没喝完。”
“哦那就好,”原明珍放心了,又指挥自己儿子,“待会吃完饭,帮我把四季豆掰了。”
“yes,sir,保证完成任务,”原枝推着刘寇言去骑车,“我们走吧。”
原明珍仍旧不放心,冲他们俩喊:“别一回家就玩手机啊,少玩手机少玩电脑啊——”
“行,知道啦,妈你回去吧。”原枝敷衍地挥挥手,解开车锁,跨上车。
确定原明珍回店里后,他招呼刘寇言凑过来,在刘寇言的耳边说:“其实你要来我们家过夜,最开心的应该是我妈。”
他们家除了原明珍都是音痴,原明珍又热爱唱歌,于是会民乐的刘寇言成了她的忘年交。
每逢他说要带同学来,她都会问是不是刘寇言。只有刘寇言在的时候,她才能找着人聊戏曲,解个闷。
所以最开心的应该是原明珍。
刘寇言听他说完后笑了。
“那我挺开心的。阿姨对我也挺好的。”
原枝的家。
他们两个骑车离开小卖部,从社区后门绕进去,不一会儿就到原枝家楼下了。
这栋只有六层楼的房子,侧边已经攀上了翠绿的爬山虎,垂垂挂下。
小区居民怕挡住窗户,都讨厌这东西,原枝却特别喜欢。
多好啊,多绿色啊,这些人就是不懂。
爬了几层楼梯后,来到五楼。
五楼一共两扇门,左侧贴有金童玉女抱着金元宝的那扇门是原枝家的,门上还留着过年忘记摘的横批——吉祥如意。
原枝麻利地打开门。他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客厅的空调。
不过七十平方的房子,被分成三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厕所,于是轮到客厅时,空间所剩无几。
靠边摆着一张收缩实木桌,围着几张椅子,还有一台冰箱,剩下的就是走道和原明珍购买的快递纸盒。
铜色餐桌上立着一个淡蓝色的蚊帐盖,透过一缕缕细丝,能看出里面罩着一盆四季豆。
原枝洗好手后,做了两碗肉丝面,他细嚼慢咽,不给面条留一次卡在齿缝的机会。而刘寇言吃的很快,感觉没嚼几口就吞下去了。
两个人吃完后,找了一个印着金鱼的铁盆,拉开椅子,开始剥四季豆。
接着就是一段沉默。
两个人相继无话,默默地剥着。
气温因为空调的冷风逐渐降低,整个客厅又凉快又安静,只有四季豆被掐头去尖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些抽出来的丝被丢在桌上,掰好的四季豆放在新的盆子里,很快,新盆子就铺到一半了。
原枝觉得口渴,拨到一半揣起杯子去厨房倒水。
他算是知道原明珍为什么让他给刘寇言倒热水了。他们家只有热水。
原枝从冰箱里拿出今天早上冰的冰块,强行兑成一杯温水,捣鼓了半天才端着杯子走出去。
他坐到椅子上,在准备喝水前,盯着杯里的水纹说:“真安静啊,咱们聊天呗。”
闷头剥四季豆的人大概也觉得无聊了,附和道:“行。聊什么?”
原枝也想不好,就说:“随便聊点啥都行。”
说完后,他举起杯子,刚喝进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句:“其实我喜欢男的。”
“噗”的一声。
众目睽睽之下,原枝嘴里的水重新流回了杯子里。
原枝:“……”
刘寇言:“……”
两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水杯上。
说出惊人秘密的人指着水杯缓缓地问:“……这还能喝吗?”
听到惊人秘密的人震惊地问:“这是重点吗?!”
重点明明应该是:
开学第一天,最好的朋友突然出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