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坐直了。
屏幕中央赫然躺着一条微信提示——
蒋延。
他这回发来的是语音,声线中透着一丝疲惫,却沙哑温柔。
“不急,我还在工作室,大概要今晚才能回来,你和裴锦好好玩。”
等迟未烋回过神,他已经不知不觉把这条语音听了三遍。
怎么突然就跟魔怔了似的。
无奈地摇头苦笑一声,迟未烋放下手机,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自己把车开回去。
而就在他把手放上方向盘的那一刻,迟未烋倏然注意到停车场门口驶进一辆银色卡宴,并停到了一个离他不远的车位中。
迟未烋僵住了。
——那是蒋延的车。
迟未烋讷讷地注视着一个身着深色大衣、戴着墨镜口罩的高大男子从驾驶座走下,长腿几步一迈绕到副驾,拉开车门。
紧接着,一只白皙的手从车内伸出,稳稳地落到了对方掌间。
……
霎时如被灼伤般挪开视线,迟未烋猛踩离合。
他一个车技一直不算特别好的人就这么把车一把揉出了车位。
回家路上,迟未烋超速了。
*
奇怪。
迟未烋觉得自己病了。
明明之前看到蒋延和别人在一起时他都能装作若无其事、等一个不知归期的人多久都能精神抖擞。
他不贪,只用一点回应就能换一份雀跃——
但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是病了吧。
迟未烋想。
而且……
他好像开始有点怕疼了。
*
回家后,迟未烋在沙发上躺了整整一下午。
时间不长不短,正好够他把过去的10年梦一个来回——
17岁那年冬天,闪闪发光的少年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既然你没地儿去,不如以后就跟着我吧?反正我养很多人,也不差你一个。”
迟未烋一怔,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怎么?”蒋延似乎也没理解他的沉默,“你很难养吗?”
“……不难。”
有水、有光,他就能活。
“那就不好了。”蒋延一哂,“小草,你怎么说?”
迟未烋什么也没说。
半晌,他很轻地点了下头。
18岁那年夏天,蒋延忽然辞掉了家里所有的佣人,养在院子里的猫猫狗狗也全不见了。
那时的迟未烋还是爱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盯人。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蒋延:“你也要把我扔掉吗?”
“当然不会。”已经比迟未烋高半个头的蒋延俯身给了他一个拥抱,“因为你是他们里面最听话的一个。”
“那你呢?”他还反问,“你会想要走吗?”
“……”夏天的温度本来就高,迟未烋的脸当时已经快烧着了。
他蚊子叫一样的一声“不会”出来后,蒋延趴在他肩上笑了半天。
19岁,春,迟未烋把蒋延给他的所有钱都悄悄存进了一张卡,自己偷跑去咖啡馆兼职。
却没到一周便被发现了。
那天一家店里一半全是蒋延带来冲业绩的人,迟未烋被拎到外面单独审问。
蒋延双手抱胸,睨着他:“我的小草这是想跳槽吗?”
迟未烋红着脸脱掉围裙,直接去办公室向经理辞了职。
20岁,秋,蒋延应父亲要求出国进修。
练就一身闷功,迟未烋这次准备的惊喜总算没走光。
蒋延在收到礼物时又抱了他:“我的小草是想当影帝吗,好能瞒。”
那是迟未烋第一次敢用手环住这个已然快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人,也是第一次感到不舍……
因为蒋延明天就要走了。
但他不会留人,只会傻傻地说“再见”,然后问“你回来还要我吗?”
而蒋延这次的回应却是一个吻。
迟未烋直接被吻傻了。
蒋延走后,他就开始自学表演。
迟未烋一直觉得对方对他的感情像施舍,而现在他想让蒋延觉得值得。
21、22、23、24岁……
蒋延回来了。
他在电话中祝贺迟未烋拿下影帝提名,但并不开心。
所以迟未烋的笑也没能扬起来。
“怎么了?”
他问。
“没怎么。”蒋延说,“就是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迟未烋哑然——
他自以为的蜕变、被经历催出的成熟世故,顷刻土崩瓦解。
这个人用一句话就让自己又变回了当年留在原地、怕被抛弃的死小孩,甚至更糟。
……他已经不敢问蒋延要不要他了。
于是,蒋延一句“我不想让这么多人看到你”,成了迟未烋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我息影吧。”
他没有一点犹豫。
这样就只有你能看到我了。
“……”
蒋延没有回答。
就这么听着对方从听筒中传来的呼吸声静坐一夜,迟未烋在次日清晨更新了一条微博——
暂入山海,应时自回,无需挂念。
25、26、27岁。
又是一年难捱的寒冬月。
往事明灭。
*
迟未烋是被倏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的。
接连持续的梦境并没有让他的精神得到很好的恢复,迟未烋从沙发上起身时甚至还趔趄了一下。
“咚咚咚——”
又是三声。
“来了。”
迟未烋应了声。
这敲门的习惯明显不是蒋延。
透过猫眼一看,迟未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