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那到巴兰大约三百公里,开车过去得八个小时。
路上周旭尧坐在副驾补觉,程希跟林加在后排腻歪,俩年轻人谈个恋爱格外亲密,一会给对方嘴对嘴喂水,一会手握手,一会肩靠肩侧着脑袋一起看风景。
时野开车开久了,脾气上来,时不时睨一眼后座的两人,表情臭得没眼看。
开到三分之一,时野哐当一下停下车,一句话没说,直接推门下车,人蹲在马路边抽烟。
那样子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让人分不清谁是雇主。
程希见车停下来,好奇地够长脖子往车窗瞅了眼,见时野没走远,程希收回目光,继续躺在林加怀里嗑瓜子。
车内四个人,就周旭尧无事可做。
时野动静过大,周旭尧被惊醒没再睡下去。
受不了小年轻的甜蜜,周旭尧松了松领口,捏着防风打火机下车。
时野听见脚步声,扭头没什么情绪地瞥了眼周旭尧,继续蹲在马路边扯野草。
高原的天说变就变,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就乌云密布,气压低到人传不过去。
远处荒原与浑浊的天融合一体,看不出分界线,平地忽然起了阵阵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周旭尧平静地站定在时野身旁,抽出两根烟,一根塞嘴里,一根递给时野。
时野拽得跟什么似的,先是闻闻周旭尧递过来的烟,确定是好烟才咬嘴里,接过周旭尧递过来的防风打火机点火。
吧嗒一下,时野捧着打火机,垂低下巴点火。
橙黄色的火苗噌噌直冒,风吹得火苗七倒八歪,时野点完烟盯着随风晃动的火苗瞅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周旭尧:“你这趟要是没找到她怎么办?”
周旭尧捏烟的动作一滞,他轻合的嘴角微微往下抿了抿,扯唇固执回:“能找到。”
时野骤然笑了下,像是笑周旭尧又像是笑自己。
周旭尧没去深究时野笑里的深意,抬起头颅缓缓看向远处越来越近的混合着沙尘的浊风,不慌不忙抽了口烟。
烟雾弥漫上空,转瞬消失在视线,周旭尧盯了几秒远处遮了大半的雪山山巅,胸腔深处发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我也在想,要是找不到她,我能怎么办。”
时野随地坐下,随意抻着双腿,缩着脖子抽了两口烟,回头轻描淡写开腔:“早干嘛去了。”
“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后悔。”
周旭尧难得没反驳,人静静站在马路边抽烟。
一根烟抽完,时野起身拍拍屁股的灰,扭头一言不发钻进驾驶座。
周旭尧紧随其后。
一行人再次出发,开了不到十分钟,天突然变了个彻底。
不远处的山里卷起阵阵浊风,逐渐形成小面积的沙尘暴。
那一瞬间,荒原一片死寂,所有生物都在拼命逃窜,时野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牢牢握着方向盘,用力踩油门,试图穿过那片沙尘暴。
风不要命地撞进车窗,噼里啪啦砸在车顶,如同催命的铃铛声,视线被笼罩在一片浑浊中,除了不停翻滚的灰尘,看不见任何东西,车行驶在路上跟小木船在波涛汹涌的水里似的,不停晃悠,没个平静。
程希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吓得缩在男友怀里,指甲紧紧抠住对方的胳臂,虚着眼,神色紧张地盯着前方快要掀翻车的风。
时野还算冷静,只是脸上多了层凝重,他尽可能地稳住方向盘,想要尽快摆脱窘迫的境况。
周旭尧在三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平和,他翘着二郎腿,安安稳稳坐在副驾,膝盖上摆着本日记本,静静看着周围如同猛兽袭来的沙尘暴。
周旭尧,你最近过得好吗?我挺好的,最近几天巴兰一直大晴,我今天出去转了两圈,碰到一个藏族少年,挺可爱的一个小孩。
才12岁,还没成年呢。不过长得挺好看的,有一双跟河水般清澈的眼睛,跟我说话的时候,他就那么静静看着我,像看五色经幡一样神圣、认真。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快被他眼睛的光折服了。
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桑吉,藏语里是佛,觉悟的意思。小孩很爱笑,我跟他说话,他总是睁着一双笑眼看着我。
看到他,我心都快被融化了。
下午桑?????吉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闲着没事,拿上相机开车载他一起去他家。走到一半才发现他家在很远很远的山里,大概要走三十多公里吧。
路很烂,很多地方没有路,车开到三分之二就开不进去了。我只能背着相机下车跟桑吉一起走。
桑吉只上过小学,不过汉语学得很好,跟我聊天几乎没有压力,还会几句简单的英语。
我其实很后悔往下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