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桑吉这趟去巴兰是为了给母亲买一双棉手套,这副手套只要十六块,却花了桑吉五年的存款。
他妈妈上个月背东西不小心摔进冰河把胳臂冻坏了,一冷就疼,爸爸之前是铁路工人,退休后帮人搬重物砸断腿瘫痪了。
有一个八十四岁的爷爷,爷爷身体不好,却为了攒钱送桑吉上学,独自爬到山里摘虫草。
小桑吉很坚强,主动承担妈妈之前的工作,背着四五十斤重的东西爬两天三夜给雇主送东西。
周旭尧,你肯定猜不到小桑吉这趟有多少钱。
五十块,只有五十块,他跟着那些大人折腾了两天三夜,爬过雪地,高山,走过泥泞,路过一个个村庄,最终抵达终点才拿到五十块的报酬。
可是小桑吉讲起这事的时候脸上除了自豪、高兴没有任何委屈的神情。
我不忍心听下去,小桑吉却很骄傲地跟我说他终于能为家里分担压力了,他很开心凭借自己的努力赚到钱。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之前的经历好像什么也不是。
比起桑吉,我连苦都算不上。
周旭尧,我看着十二岁的桑吉好像看到了曾经的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很喜欢小桑吉。
他像是一朵顽强的向日葵,在深幽里发芽生根,努力汲取太阳的光,逐渐成长为一朵坚韧的花骨朵。
徒步三个小时后,我见到了桑吉的妈妈,是个很苍老的妇女,脸上、手上布满了皱纹,皮肤黢黑,有一双跟桑吉一样漂亮、清澈的眼睛,她很热情,即便右手不方便,也很热情地为我准备酥油茶,准备饭菜。
他们家很简陋,简陋到家产只有几个用得破旧的锅、几件破家具,唯一比较珍贵的大概是墙上挂的那台早该淘汰的黑白电视机。
桑吉爸爸腿被砸断,只能常年躺在床上,他身上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看到我进屋,桑吉爸爸满脸通红,脸上布满了窘迫,我有点不忍心,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饭菜很简陋,甚至可以说难吃,可是桑吉他们过年过节才会这么豪气地吃一顿。
走之前我本来想留点钱给桑吉,桑吉一个劲地摆手拒绝。其实钱不多,就五百,我搜完全身凑出来的现金。
我不想碾碎一个少年的自尊心,只能让他明天到巴兰帮我背行李换取报酬。
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还笑着跟我说谢谢,祝我幸福康健。
周旭尧,人间疾苦,我活得太轻松了,轻松到惭愧。
如果可以,我希望世上再无桑吉这样艰难生存的人。
晚上回来老刘问我今天有什么收获,我跟他讲了桑吉的故事,老刘一个劲地叹息,说他这人平时心硬得很,唯独听不了这样的故事。
别看老刘这人抠门,其实还挺有人性,他想让桑吉到他店里干活挣钱。
我明天就跟桑吉提这事,希望他能答应。
好了,就说到这,今天走了六个多小时的山路,好累,再见。
周旭尧,祝你平安。
,李瑾南留。
周旭尧合上笔记本,迎头看向前方,见沙尘暴逐渐褪去,只剩几缕弱风还在坚持。
车内响起程希死而后生的兴奋声,说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事讲给爷爷听,林加在一旁宠溺地看着程希笑。
时野见沙尘暴散去,熄火停在路边,人跟野狗似地瘫在座椅爬不起来。
车窗被灰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任何东西。
经过这一番折腾,车上谁也没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事儿。
最先开口的反而是平时不爱搭理人的时野。
“我有次也碰到了沙尘暴,不过那次运气不怎么好,差点被埋里面出不来。”
“那是我当兵的第一年,新兵蛋子啥也不懂,再加上性子野,跟他妈倔驴似的,差点当了逃兵。”
“我入伍前十八岁,谈了个女朋友。那姑娘学习好,家里家教森严,从小就是乖乖女。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兄弟都他妈觉得是我祸害了小姑娘。这丫头胆子挺大的,放学路上拦着我不让我走,红着脸哆哆嗦嗦说喜欢我,问我要不要做她男朋友。”
“我那时候看她跟看神经病似的,扭头就跑了。谁知道后来栽那么惨,我有时候在想,当初我要是没见过她多好。”
说到这,时野舔了舔干涩的嘴皮,仰头靠在靠垫半天没吭声。
程希听到一半心痒痒,人趴在座椅问时野:“你俩发生啥事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