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燃说,我是……赛车手。上周,刚拿了环塔拉力赛冠军。
事实上那次看诊之后,景燃唯一记得清晰的只有那一句话而已。
“取出肿瘤前,不可以再开车了。”
许卿耀和许卿嫣的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宅是个拥有600平花园的四层楼独栋别墅,一楼已经布置成了灵堂,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人在医院没的,但送要从家里好好送走。
毕竟大户人家,五湖四海赶来吊唁的人都不够站,许多人进去上了香后只能退去花园。
十一月已然是冷的,燕岁来之前剪了头发,一套全黑的西装。
老房子十年里没怎么变过,起码从外面来看是这样的。
他有些局促,前院大门开着,应当是方便来吊唁的人。
院子里的人他都不认识,他于这些人来说,也只是陌生人。不过死者为大,许家有些远房的亲戚在院子里招呼大家,他们不认得燕岁,也没来询问。
燕岁穿过前院,走进房子里。
他拿了一束白花,和来访者们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楼客厅里摆着花圈,今天已经是许骧龙过世的第三天,亲属们哭过了好几轮。潘绫鹿作为妻子,脸色苍白地搂着她的女儿,对每个上香的人鞠躬。
十年里,她只见过自己亲儿子两次。
两次都是她在美国生产,生下许卿嫣的当天,燕岁来医院看了她一眼,再之后就是燕岁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去机场。
阔别多年,再见到这个儿子,潘绫鹿一时未能适应。
她从那个昂贵的皮质沙发里站起来,看起来这三天她没怎么吃东西,险险踉跄了一下,说:“岁、岁岁,你回来了……”
像潘绫鹿这样的女人,她的人生是不同的男人堆积起来的。
年轻的时候,是那些编剧、导演。年长些后,是丈夫,丈夫没了,自然就挪到了儿子头上。
燕岁平静地看着她,“嗯。”
在场的人们有一瞬的安静,有人心知肚明,有人茫然不解,有人好奇地侧耳在听。
燕岁走到灵牌前,仔细看着遗照上的男人。燕岁对他没什么感情,也不曾开口叫过他“爸爸”,但无论如何,那些真金白银都是他给的,让自己在国外的这十年过得潇潇洒洒。
燕岁放下花,修长纤瘦的青年跪在软垫上,向灵牌磕了三个头。
“啊——”女人的尖叫声。
“许卿耀你这是做什么!”另一个女人的惊呼。
燕岁被旁边的人狠踹了一脚,跌到旁边。他都不用思考,应该说,他早知会有这么一遭。
旁边有人扶了他一把,燕岁小声说了句谢谢。
别墅里登时乱作一团,许卿耀踹他一脚还觉得不够,又想扑上来揍他,扯着嗓子大声嚷嚷“你有什么资格回来”、“你和你妈都没有资格”,气得老太太拐杖直捣着地板,当即几个人拽住了他。
而这么多年在大宅里讨生活的潘绫鹿,见状,直接往摆着遗照的灵台上瘫,哭嚎,“老许!你走了什么都不管了,连我都不管了!你不如把我一起带走!”
有人拿出手机录像了,大宅保安训练有素,他们常年跟着许骧龙,一个箭步上前用手挡,表示请勿摄像。
燕岁一直低着头,他不想被拍到。
这种场面也在他的预料之内,所以他先走到老太太身边,“奶奶,我去洗一下手。”说着,示意了一下手腕上跌倒时蹭破的地方。
老太太抱着许卿嫣,“去吧。”
许卿嫣被吓坏了,却还是盯着燕岁的脸。
客厅里人仰马翻,许卿耀的两个伯伯一边一个架着他,阻止他追过去。潘绫鹿哭得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来客们交头接耳,对这样的豪门秘辛议论纷纷。
其中一句话,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传进了许卿耀的耳朵。
“许骧龙这儿子,可真沉不住气,他要是继承了许骧龙的股份,那许氏制药估计完蛋了。”
另一边,景燃正在达喀尔拉力赛在巴黎的发车仪式。
当然了,观众席。
主持人穿着羽绒服,每台参赛的赛车都会开到这个发车台上,车手和领航会在这里向粉丝们致意。
今年有中国车手,景燃戴了鸭舌帽和口罩,他不想被认出来。
有中国车手,自然现场也有中国车迷。景燃附近的中国车迷在聊天,他并不在意,也没想去听。
直到有个熟悉的头衔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
“看微博了吗,许氏财团那个‘先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在灵堂对‘天选继子’大打出手!”
“哇,有视频吗?让我看看!”
“没视频,就几张照片,你看,被踹到地上的那个就是‘天选继子’。”
景燃低头捏了捏山根……
然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