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有片刻的沉默。
钟溯一直很沉默,毕竟他得开车。景燃呢,这种感觉其实说不上来,因为燕岁不知道个中缘由,解释起来又是自揭伤疤。
自从确诊后,景燃的性格改变了很多,这点钟溯是知道的。并且钟溯看着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年度冠军车手,变得少言寡语、阴晴不定。
甚至,在赛道上但凡发动机还能转,就必不会退赛的景燃,放弃治疗了。
片刻的沉默后,景燃温声说:“曾经,曾经是个赛车手。”
闻言,钟溯瞄了眼右上方的后视镜,没出声。
是哦,燕岁回忆起来,甜品店的男生说,他退役了。所以也很自然地回想起甜品店姑娘的话:说不定人家就是不想回忆。
景燃享受过拥趸幸福的时光。在环塔夺冠,拿下年度冠军车手,此时他们坐着的奔驰AMG四门轿跑亚太区的代言人——二十三岁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屈指可数。
“这……这样啊。”燕岁抿嘴,紧急扯开话题,“我们现在去哪儿?”
“哦,应该问你,你的护照行李呢,我们回巴黎。”景燃说。
啪哒。
景燃懵了。
“哭了这是?”景燃手背上砸下来一滴眼泪,“好哥哥,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别哭啊,我给你道歉?”
开车的钟溯也有些诧异,但也不好说什么,只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包纸巾丢来后面。
景燃接住,拽出来一张递给他,“怎么了,他没打到你啊,我记得我都招呼住了,哪儿疼吗?”
好在燕岁也只掉了那么一滴眼泪,摇头,“没有。”
然后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我们回巴黎吧。”燕岁捻了下纸巾,“景燃,你回吗?”
“回啊。”景燃说,“我十几万的画还在巴黎呢。”
说完,他发现燕岁正抓着他的手。
抓得格外紧,非常用力。
即使燕岁什么都没说,景燃似乎也能感受到些什么。事实上,那张天选继子被踢倒在地的照片,墓园门口的种种迹象,景燃都能感受到在燕岁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就像漂在海上很久很久的人,抓住了邮轮丢下来的绳索。
可景燃明白,自己不是坚固的救援绳。
自己只是根将断的稻草。
钟溯把他们送到酒店楼下,景燃和他非常随意又潦草地在车窗对了一下拳头算是告别,黑色奔驰就开走了。
“不好意思啊。”燕岁说,“我不是故意用眼泪砸你的。”
“……”景燃张了两次嘴,“你这话说的我没法接。”
燕岁终于笑了,这才问,“你怎么也回国了?”
怎么回答,景燃该怎么回答。我不放心你?我来接你回去?我看见你挨揍的照片了,我高低得帮你揍回去?
景燃急中生智,“你剪头发了?”
燕岁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嗯,先上楼吧,我收拾一下东西。”
说完转身,逃似的钻进酒店大堂,一路走进电梯厢,燕岁立刻掏出手机关机。
看着这一系列娴熟的操作,景燃的视线挪回到燕岁的脸上。
燕岁也看过来,这时候电梯有些人进出,景燃便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