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合月不敢再看,正打算挪开视线时,却在下一瞬,看到来人剑起刀落,将眼前正呼嚎着求绕的二贼斩在剑下,鲜血溅开在大佛的肚皮上,甚至有几滴透过缝隙,砸在了李合月的眼皮上。
她慌得埋下头,却听庙门外的脚步声向里进了,李合月屏息静待,这人比方才那二贼还要凶恶百倍,说不得是从地府里出来钩魂的判官。
那会不会把她的小命也钩了去?
她脑中一瞬间闪过千万思绪,正纷乱时,忽听得庙门外的脚步声凌乱,似有很多人蜂拥而来。
接着是破门的声音响起,刀剑交错时的刺耳蜂鸣,剑尖刺入身体的声音,还有人痛苦倒地的呻|吟声……
钩魂的判官遇上了索命的厉鬼?
李合月暗忖着,却忍不住再趴到缝隙上看,但见漆黑的庙宇里,只余三个人手拿利器,正围攻着方才那人,那人似乎手臂肩头负了伤,只以左手执剑格挡。
李合月能看出他剑招的颓势,往周遭看,破庙的地面上死了一片的人。
忽有闷哼声,李合月闻声转眼看,只见围攻的那三人里,有一人长剑向前递送,正中方才那“判官”的腰腹。
李合月吓得一把捂住了嘴,头却在慌乱之中,撞上了大佛肚皮的内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正打斗的几人闻听这一声,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愣,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那“判官”目色凌厉,急速掠过了大佛,收回视线的同时,只将自己的腰腹从剑尖生生脱出,旋即一个旋身,纵长剑掠过,分别刺中这三人的脖颈、肩背、面中。
李合月缩在了佛像的肚中,心跳有如擂鼓。
方才她挪回视线的那一瞬,那个“判官”看了过来,她能看清他眸子里森冷的杀意。
有黑夜做依托,他应当没看到佛像肚里的她吧。
外头的动静忽然就销声匿迹了,也不知道那人是死是活。
李合月屏息静候,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听到什么动静,她庆幸着自己又逃过一劫,正打算松一口气,却听佛像外响起人声。
“出来。”
这一句出来,声音很平静,却重重地砸在李合月的头上,使她头皮发麻,后颈脊背倏忽之间就生出了一层细栗。
这人不仅没死,还看到了她。
李合月不敢动。
也许是迟迟等不来动静,那人的声音又在佛像外响起。
“看见你了。”
李合月一动不敢动,却听有暗器的簌簌之声飞袭而来,接着重重地砸在她方才探看的缝隙上,缝隙边上的木块与稻草泥块在重击之下纷纷掉落,将原本细小的缝隙扩大成一个破洞。
半大的小娘子抱头坐在其间,细尘纷乱之间,能看见她那双惊魂未定的眼睛,黑瞳仁极大,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还未及喘息,那人却有如星奔川骛一般,欺近了李合月,将手中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近到能眼睫相接的距离,李合月吓得忘记了呼吸,只在他森冷的眼睛里,看到一个魂飞魄散的自己。
“别杀我。”李合月不敢动弹,只觉脖下的剑冰凉刺骨,稍一动弹就会刺破皮肉。
小娘子抖筛似的,这凶煞的“判官”剑眉深蹙,眼睛像是深藏于野的星,凌厉却克制。
“你是什么人。”他的眼睫离她的眼眉不过二寸,嗓音微哑,像是被血糊了嗓子,“说,否则杀了你。”
李合月只觉浑身发冷,哆嗦着同他分辨,“我叫李元元,兴元府南郑县人,家中做烧制售卖青瓷的营生,一月前父母过世,家产被歹人霸占,我这才连夜逃了出来……”
元元是她的ru名,十三岁的小娘子,不曾取大名也很寻常,籍贯从华原郡耀州城改成兴元府南郑县,真假掺半,大事上虚构,细节却保真,应当能让此人相信吧?
强压在自己脖颈上的剑似乎松了一些,也许是真的相信了她,此人一双深蹙的剑眉略有松动,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他便将视线移开至她身侧的布袋。
布袋方才因她的惊吓掉落在地,袋口散落了一些女儿家的物事,顶前头是一只手绢叠的布耗子,倒是稚拙可爱的样子。
窥见了他眉眼间的一星儿松动,李合月僵硬着脑袋,只拿手在地上胡乱地摸了一把,摸到自己布袋里的一只瓦罐,抓在手里扬起来。
“这瓦罐里装的是就是我家烧青瓷的土……”说起这罐土,李合月的声音就有点哽咽,努力把这股子委屈压下去,认真地说,“我手无寸铁,也没有力气shā • rén,留我性命,起码能给你的伤口止血。”
那人的视线从那只手绢耗子上收回来,审视了她泛泪的眼睛,方才将手中剑落下,离开了她的脖颈。
李合月死里逃生,只觉脊背、脖颈冷汗津津,无限大的后怕和委屈席卷了她的心神,良久才敢动弹,只一边颤着手将地上散落的物事收进布袋,一边哽咽着小声说着话。
“弥勒菩萨量大福大,是未来娑婆世界的主人。你不杀我,我也不害你,菩萨保佑我们都有似锦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