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凉亭通往山脚的石阶,无声铃缓慢地拾级而下,仿佛在欣赏风景,同时去掉了刀柄铃铛里阻声的棉絮。不知为何,今日来拜佛的善男信女似乎格外多,且戾气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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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是你们这样能够搅动风云的黑帮和权贵,只是普通人,过着普通的日子,挣一日三餐,养父母儿女。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从来没想过这些无辜又无力的老百姓会怎样——你们福友会,跟义海有什么不同吗?”
红黛迎着钱金石的注视,反问道:“那在你眼里,赵享载与我又有什么不同?”钱金石不说话,红黛自问自答:“没什么不同,我们都一样,每一步不是踩着自己的血就是别人的血往前走。如果我说‘我想过’,你信吗?”
钱金石说不出口“我信”,却也说不出“不信”。
“但我依然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恰恰因为我曾经也很无辜也尤其无力,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问题、甚至解决我,那你尽可以行动——我会感谢你。”
钱金石摇摇头,“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无辜,而且更无力——这么多年唯一的功绩是找回了市长夫人的狗。”由于语气太过淡然,以至于红黛一时分不清他是否在自嘲。“所以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也跟你们之间没什么不同,只是我更无能罢了。”
“我可没空安慰你。”红黛将最后一件衣物放进旅行袋,拉上拉链。
“即便这样,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你们的做法是对的。”
钱金石的门铃准时响了,是福友会的人来迎接会长。
“不需要说服自己,”红黛说,“保持你的质疑就很好,做我们的一面镜子。”她忽然歪着头微微一笑,有些俏皮,“比起赵享载,我身边也许更适合你哦。要不要考虑一下?”
话锋转变太快,钱金石接不上茬却老脸一红。站起来穿外套,又拎起红黛的旅行包,粗声粗气地说:“别落东西,我只送到你回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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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菱山的侯华明,一样正在关注着明珠酒楼和义海灵堂内今天的动向。一边在楼下抽烟,一边跟进从分局里发来的汇报。
“侯局长——”
身后传来有些胆怯的问候,他暂时停掉接收,微微侧头,看到风云过绕到身边来,垂着头低声问:“你跟区长那天去了哪里?我没接到他的电话……”
侯华明磕掉烟灰,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没接到,是挂掉了吧。”跟钱金石不同,他这个人除了对赵享载,跟其他人都冷冰冰,对风云过更加看不顺眼。
风云过不做声了。
看着他清秀的脸蛋,侯华明不舒服地“啧”:“去见他最想见的人,跟你没关系,不要问了。”说完捻熄烟头,自顾自地走了。
风云过听见他小声嘀咕:“这种人当什么秘书,队长怎么想的?”
独自站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地走出去,刚到楼道门口就看到农玉山在等着,把他紧握成拳的双手掰开,揉了下被指甲掐红的掌心。
“骂你了吗?”农玉山关切地问。
风云过摇摇头,脸上带着勉强的笑,面色惨白。
“这是好事啊,区长不会找你茬了。”
最近的区长办公室格外太平,被风云过挂了电话的赵享载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似乎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虽然还是少不了在办公室对他动手动脚,却也没有如往常一般随时解开裤带关起门来“办事”,也不再关心他和农玉山之间是否保持了应该有的距离。
侯华明则暂时取代两位秘书,贴身保护赵享载以及跟随他的行程。
这对风云过来说不能算是个值得高兴的现象。因为这意味着赵享载正在对他失去兴趣,心思已经转换到“最想见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