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期间,冷屏为了充分了解陈同袍此人,到处询问如胥吏、奴仆等常在他身边做事的人物,也得到了一些关于他本人的事情。
首先,那些人无一例外地说陈同袍待民如子,且为人友善,不曾说一句恶言恶语,从未见他有发过脾气,一直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情(不过依冷屏来看,更近于呆滞),大小事情均不计较,算是个很好相处的主政官儿了。
其次,还偶有听闻议论起他往事的,说陈同袍昔日在某某州任过通判一职,深受同僚及上司喜欢,本来在仕途这条船上顺风顺水,眼看发达便在指日,最后却因曾经参与过一件密事,引得本地知府的不满,一折奏书将他参落下去,革了官职。后来幸亏朝廷开恩,不咎前情,起复为泰州知县,才好歹又像模像样了。
但这泰州久不能兴,地渐贫瘠,贼乱后还被撤州为县,一旦来此处作官,相当于给仕途判了死刑。可陈知县坚决不信这些‘鬼话’,仍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不过他做事的确谨慎且多智,既能有如此壮言,必自有一番道理。
冷屏听后,仿佛抓住了生存的命脉,将这些话语像反刍一样咀嚼着,默默地牢记在心。
隔了两日,她就接到了陈同袍的消息,说她母亲下葬的事已处理完备,请她前来送别。冷屏听了,焦急地跟从来人,往坟上去了。
冷屏走到坟上,渐渐放缓了脚步。她沿着这片光秃秃的坡地继续向前,坟墓显得格外易见,就在坡面的正中间。两边也竖立着几座坟包,很简陋,但使人肃穆之心油然而生。
母亲这座坟墓的前面立了一块石碑,刻着工整的字迹:‘南京张氏媪之墓’。冷屏一直为了逃避吕家的追捕而隐姓埋名,但不想让母亲到死也要为她背负什么责任,因此选择毫不避讳。
母亲堂堂正正的活,也必然需要堂堂正正的死。冷屏觉得,这是对母亲最好的哀悼。
这块碑的挖了一个土坑,坑旁有一口厚厚的棺材,还没钉上棺材板,里面放着的是母亲的遗体。
卓冷屏虽还离得远,但泪水已止不住如泉涌出了。她腿脚都发了颤,站在原地失声大哭。
“找个人扶着她,”站在一旁的陈同袍说,“让她站稳点。”
几个人上来,搀着冷屏的胳膊。
她的泪珠从面颊上划过,一滴滴落了下去,沾湿了道路。伴随着凄凉的哭声,在场的人们无不动容。只有陈同袍无所事事地打了个哈欠,情绪上没有任何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