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一挥袖子,只得走到屋外,高声喝道:“撤兵!”
就这样,南京暂时从泥淖中走出,迎来了一段相当长的和平期。当然,一年的时光或许并不长久,尚在酝酿的危机渐渐浮出水面。
一年后。京师。
满朝公卿在殿上徘徊,瞧着如常空着的龙椅,只焦急地等待一个未到的身影。
他们窃窃私语,以致大殿内外充斥着像蚊子般的嗡嗡声,独晏温正襟危坐,笑而不语。
他听见旁边的人声说:
“圣驾倘真去巡南京,恐又有一场fēng • bō呀。”
“是啊,但南京二公勠力同心,前日一齐上表弹劾邝昌,朝廷几为所震。此时前往,无异于羊送虎口也。”
“这计策是谁出的?”
“还用说。肯定是晏温那个……”
“咳。”晏温用余光扫向那人。
那大臣转过头,吓得脸色铁青,慌忙将嘴捂住。
晏温也不生气,他本就性情温和,因此虽听了不少的咒骂声,却一个都未计较过。倒非晏温的德行怎么败坏,他也曾风光过一阵。那时他从一家儒学门第里走出来,科考竟一举中了探花,因而少年成名。又因素习经义,练就一身考经的本事,故深受同列敬佩。先帝常听人夸赞其贤,受这耳濡目染,自然待他如良臣一般了。他顺风顺水地挤进了中书,官任参知政事,人们都以为他要迁至宰相之位了。
但柳镇年把握了朝中政局,形势就陡然变化了。自其入京,满朝皆目为权臣,许多重臣不附和其旨,便横遭灾祸,轻者远迁边府,重者掷在狱中,乱棒打死。
众臣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希望晏温能够作为忠勇之士站出来,他是朝中名望最甚的,只要他站出来,不仅柳镇年不敢动手,其气焰亦可削之大半。
然而晏温作为中书仅剩的重要人物,却悄无声息地走向了柳党那边,柳镇年在朝中彻底站稳了脚跟。这般‘曲事之’的作为让众大臣满腔愤懑,私下谈论,皆暗自垂泪,泣言社稷将亡,怒骂晏温‘背礼教而从贼臣’。
但对晏温来说,他并不觉得哪里有违‘礼教’二字,便不管这些非议,仍然在研读他的孔孟。他无时无刻不在背诵书里的内容,在柳镇年面前献计时,他要说上一句;在大牢里审讯敌党时,也要背诵一番;甚至在刑场的刀刃斩下罪犯的头颅时,还需默念一段。
在晏温回想之际,柳镇年大步踏上殿来,众臣不敢怠慢,连忙抬起头,装出一副敬仰的目光来看他;唯独晏温,面若平湖,一动不动。
“诸位公卿等久了吧,都辛苦了,”柳镇年走到龙椅的下面,两旁的太监为其搬出一张油亮的太师椅来,侍候其坐下。
“皇上有旨,欲亲往南京,诸公都看过了。但我想,事情不要搞得太过仓促,以失威仪。不如先这样,先派使者去南京晓谕二公,让那边儿先把接驾的事弄好,銮舆再走不迟,诸位意见如何?”他讲话的速度很快,不容人有片刻思考的余地。
众人齐声唯唯道:“愿从柳大将军吩咐!”
柳镇年听罢,低头看向晏温,二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