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蔡戏子是步行来的,送客的奴才要备马,却被前者拒绝:“吾尚要观一会儿景,不必劳烦你们了。”手持竹扇,就上了街。
他信步到了街心,冷眼见良侯府的大金匾下,聚着一群‘上进’的官吏,抢破头地往里递帖,心中一阵冷笑:‘湘人是个喜排面的人物,这等投机取巧之辈也容入见!不怕脏了眼睛。真以为自己地位有多高……区区一介贱籍罢了。’
正要离开,忽然被‘贱籍’这两个字在脑里一闪,止住脚步,腾时想道:‘我帮他完成一件大事,如今一步登天、目迷五色了,大抵是忘了咱的恩情!我正好盘问他一遭,看这后生是不是个白眼狼!’蔡贤卿怨气已生,便撞开人群,大步走至门前,向看门者叫道:“我要进府!”
看门奴才坐在马扎上,盯贼般打量他两眼,不接话,轻蔑地向地上唾了口唾沫。
蔡贤卿面皮涨红,大声骂道:“奶奶的!你个奴才,敢这么对客人?”吓得周围的人一哆嗦。
那奴才毫不示弱,拿开马扎,怒眼圆睁:“你不递名帖,擅自闯门,老爷不打你出去,便是恩德了。”
“哈哈,”蔡贤卿跨起腿,叉着腰,把袖子一撸,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清楚!老爷是叶侍郎的人,整日在宫里和过思兴一起办事!汝不让开,小心挨你主子的鞭子!”
奴才见他气势汹汹,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心中竟有些怕了,便老老实实地坐下,嘴中嘟囔说:“进便进,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蔡贤卿发出冷笑,不顾众人目光,光明正大地走入府去。
行到内院,见数个奴才迎至,说湘人还在张罗宴席,请客人厅内等候,随即将其带了过去。
待客厅里坐了不少人,鲜艳的绫罗绸缎闪花了贤卿的眼睛,而他只有一身布衣能穿,令后者有种莫名其妙的自卑感。他不敢拣前头的椅子坐,又不肯靠边冷坐,只好选了个无关大雅的地方,倒在太师椅上。
不及饮茶片刻,左右便传来了刺耳的嘲笑声,有的直开嗓说:“良侯果是商人出身,这堂下还能容纳贱籍。要我是主人,早教他臭骂一通,赶出屋外!”
“你看这模样,约是个老戏子罢!”
“戏子怎么了!”蔡贤卿一摔茶碗,“蔡爷一生走得路比你们宽,见得人物比你们广,南京城里城外都要为我作贺,你们做得几品gāo • guān,还至于巴结商人,岂不是连戏子都不如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