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掌柜请。”
听见邀请,冷子兴迫不及待迈进门,一进去就看见正前方的桌子上摆着个青花缠枝牡丹纹玉壶,看花样、颜色、纹路,该是洪武年间的东西。
冷子兴的眼睛当即就直了,口中却道:“这颜色不太对,应该是红色,怎么是青花?啧。八成是假的,等我再细看看。”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拿玉壶。
但领路之人动作更快,他先一步挡在玉壶前面,脸上仍旧是憨憨的傻笑:“这可是我爹藏着的宝贝,您再仔细看看,肯定是真的。趁我爹不在家,冷掌柜给个价,有个一二百两我就出手了。”
“一二百?”冷子兴差点笑出声,这傻子是真不知道洪武年间的玉壶什么价格。
“一二百恐怕不行,这东西大概是后世仿的,虽然也有些年头,但到底不是真品。至多八十两。”
“是吗?”
屋内忽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冷子兴被吓一跳,连忙环顾四周才发现在门口角落里坐着个少年。
方才进门的时候注意力都被这玉瓶吸引,竟没注意到那边有人。此时再细看屋内,他才发现这屋内不仅多出个少年,还有一架红木花卉屏风隐在暗处。这样价值的屏风,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们是什么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冷子兴转身欲走。
但那个将他带来的人已经挡在门前,面上依旧是憨厚笑容:“冷掌柜急着走干什么?咱们生意还没谈妥当呢。这玉瓶绝对是真品,冷掌柜再仔细想想,重新报个价。”
“让开,你知道我是谁吗?”事情至此,冷子兴若还以为面前的年轻人是个傻子,那他才是真正的傻子。
“当然知道,荣国府当家太太陪房的女婿,咱们今儿只谈生意,不讲身份。”
他竟然知道?
冷子兴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你们想要干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想谈生意。”坐在门口的少年站起身,走到正中央主位上坐下,一只手摸上玉瓶。“你看这瓶子,值多少钱?”
这少年从暗处走到光亮处,冷子兴才看清他一身锦衣,大拇指上一只扳指的价值都能比得上玉瓶。
横竖跑不掉,他索性站定:“这瓶子看着似乎是洪武年间的东西,保存的也不错,但应该不是宫中真品,只是民间制造,我尚未细看,这样打远瞧着,三千两是有的。”
“这价格还算公道。”前方少年转过头来,露出整张正脸。
这张脸似乎有些眼熟,但冷子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只好问:“看公子锦衣华服,该不是缺这几千两银子的人,莫非是在下不小心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明示。”
“冷掌柜不必紧张,我真的是叫你来谈生意的。这瓶子就按照冷掌柜开出的价钱八十两,我们来谈个合作怎么样?”
“公子莫要说笑。”
“哈哈哈,当然不是说笑,是正经生意。”少年年纪不大,脸上也带着笑,偏偏有一种老成之感,看起来就不好骗。
“我知道冷掌柜从贾家弄了不少东西出来,比如重阳节前有一件珍珠缂丝云肩,冷掌柜花二百两收来,转手八百两卖出去,可有此事?”
“你怎么知道?”冷子兴如临大敌,再看向屋内每一处角落都含着警惕。
少年拍拍桌上玉瓶:“冷掌柜能用二百两赚八百两,这是本事,不过很不巧,我和贾家有些关系,冷掌柜算是把我家的东西骗走了。但我这个人心软,并不想追究,冷掌柜可以继续收贾家的东西,但转手卖出之后,卖出的银子减去本钱,我要八成。”
“你是贾家人?”
别的话都不重要,冷子兴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句吸引,再盯着面前的少年细看,半晌忽然想起,这不是姑太太家的儿子吗?早年曾经远远地在贾政身边瞧见过。
“你,你是林三爷?”
“呦,你居然认识我?没想到你一个外人,居然对贾家的事情这么清楚,是你的老丈人周瑞告诉你的?”
“噗通!”冷子兴跪在地上。“林三爷饶了我吧,我,我这生意虽然暴利,但也是正经生意,林三爷饶我这一次吧。”
“你跪下干什么,我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吗?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林瑾敲着玉瓶,把说过的话再次重复。“这瓶子八十两给你,等你把它卖了,记得分八成给我。”
“这,这……”冷子兴眉头紧锁,如丧考妣。
这年头做古董生意的不少,但能把生意做大的不多,京城里那些纨绔公子哥们酷爱斗鸡走狗,真正玩古董的没几个,不然他也不用跑那么老远将东西出手。而他古董的来源,大部分都是周瑞夫妇俩。
往前他倒买倒卖获取暴利赚了不少银子,但往后若分给林瑾八成,根本剩不下多少。
“林三爷……”
“你不肯?那也行,等我明儿给两位舅舅请安去。”
“别!三爷,这八成实在是太多了,我在路上也要开销,做生意应酬也要开销,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六我四如何?”冷子兴试探开口。
林瑾仿佛没听见,招招手,旁边竟然有人端茶出来。
“那,你七我三?”
“林安啊,明儿给两位舅舅递上拜帖,我的确许久不过去了。”
“三爷,您是我的亲三爷,您占八成,八成行了吧?”冷子兴是个奸商,他走南闯北,生意场上的事总能空口白牙说出花来。
林瑾没做过生意,但他见过林如海和那些盐商打交道,在双方筹码差不多的时候可以商量商量,但在自身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没必要商量。
“这才对,那就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这瓶子归你了,八十两别忘了留下。”
将价值至少三千两的玉瓶交出去,拿到八十两银子,林瑾笑眯眯地命人将冷子兴送出去,然后起身走到屏风后。
“坑蒙拐骗果然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我朝对经商一道的律法制定还不够完善啊。”
“那就等着你将来教出几个好学生,然后带他们一起制定更完善的律法了。”女声响起,坐在屏风后的赫然是林茈玉和林黛玉。
“难啊。”林瑾叹一声,将八十两推在桌上。“你们谁收?”
林茈玉把银子推回去:“那瓶子是你的,卖的钱自然也归你。”
“得了吧,那瓶子正儿八经卖出去何止三千两?父亲要是知道我把它卖了八十两,非写信来骂我不可。”
“怎会,不是还有八成呢?”林黛玉抿着嘴笑。
“二姐,你现在也和大姐一样了,下次从你们的嫁妆里拿!”林瑾愤愤地把八十两银子收起来。
姐弟三个互相贫嘴几句,才说到正经话题。
林黛玉长叹:“贾家竟到了要变卖家财的地步,看你搜罗来的单子,里头不少应该是外祖母的旧物,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
“还能怎样,坑蒙拐骗总有一样。外祖母眼瞧着不管事,实际心里都清楚着呢,只是装糊涂不跟她们一般见识,也不忍心家族捉襟见肘惹人嘲笑罢了。”想到原著中贾母默许将她库房中压箱底的东西拿出去变卖,林茈玉就是一阵唏嘘。
林瑾也跟着摇头:“咱们把银子拦下八成,准备何时还给外祖母?”
说完他和林黛玉一起看向林茈玉。
林茈玉却看向外头:“先留着吧,此时就算还回去,也是徒劳。”
没有真正撑起贾家的人,还东西回去都是治标不治本,根本无用。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事情办完谁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将不属于这间屋子的东西都搬出去,然后各自上马车离去。
冷子兴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看着三辆马车远去,再低头看看地上花八十两银子买来的青花缠枝牡丹纹玉壶,忍不住给自己一巴掌。
“叫你贪心!”
世上没有后悔药,有把柄在别人手上就只能受人辖制,而且林家、贾家的势力加在一块,便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抓回来。
长吁短叹半晌,最终冷子兴只能小心翼翼把这宝贝瓶子捧起来,抱在怀里拿走。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损坏了卖不出去,他可没有银子去补林瑾那八成。
有林瑾出面,荣国府变卖财物的损失大大减少,但荣国府里众人却并不知晓此事。他们才听闻康熙带着生病的太子要回来,已经开始思索要如何为家族谋取新的出路。
王夫人受薛姨妈所托,在荣庆堂对着贾母怂恿:“娘娘走了,现如今在宫里能给咱们说上话的只有宝丫头了。”
贾母不为所动,带着眼镜看着书,仿佛没听到似的。
王夫人和薛姨妈是亲姐妹不假,但是人都有私心,何况她们二人?看贾母面无表情,王夫人话锋一转:“宝玉两回考试都没中,回来之后闷在房间里,都快闷出病来。他如今已过了二十,咱们也该为他早做打算。”
宝玉?
元春的薨逝绝了贾家向上的指望,但平向保持还能挣扎。小辈中贾琏已经婚配,贾琮、贾环都是庶出,若要联姻唯有宝玉。
贾母终于抬起头:“莫非你有看上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