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丫头见怪不怪,嘻嘻哈哈凑过来逗弄雀儿。
此时西北角一处小院子里,入画抱着几叠宣纸进门:“厨房说山药没有了,姑娘若是想吃要等几日,今晚上不成。这是刚拿回来的宣纸,如今家里只剩姑娘,那起子人越发不用心,我摸着这纸比上回薄了许多,定是她们克扣。”
“放下吧。”惜春伏在案上作画,并未抬头。
入画将宣纸铺在另外一张桌子上裁好,将裁好的拿过来几张:“这颜料还是林大……还是七福晋送的那套,这两样颜色用完了,可要告诉账房买?”
“不必了,这样用着就好。”手中笔未停,惜春直等将这一枝花画完了才抬头,拿起新取来的宣纸。“的确差了不少,倒也勉强可用。”
入画抿抿嘴,没再说什么,将这几张宣纸放下,继续去收拾其他的宣纸。
主仆二人各自忙着,外头忽然传来声音:“四姑娘可在里头?”
“在呢。”入画放下手上东西,走到门前。“是小红姐姐啊,进来吧,可是有什么事?”
“是二奶奶派人从江南回来了,有些东西托我转交给四姑娘。”
“小红姐姐快进来。”
每回王熙凤派人从江南回来,总有东西给家中姊妹,或是她准备的,或是迎春准备的,都是贴心又实用的东西。
入画欢欢喜喜把小红迎进来,惜春也放下笔:“入画,你先出去吧。”
“是。”每回都是这样,入画也没多想,笑盈盈地就出去,脑子里还想着上回送来的东西。别的东西不多说,送些散钱是真有用,便是拿去厨房加菜都是好的。
小红看着她走远,关上房门,从怀里掏出封信:“这等事原是不该跟姑娘说的,但姑娘家里……只能姑娘自己拿主意。”
惜春没接话,接过信从头到尾看完,神情丝毫未变:“既然人姑母已经见过,那就他吧。”
“四姑娘,你……真的不再想想?”
“再想,能找到比他更合适的吗?”
“四姑娘……”小红抿抿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奈叹两声,从怀里又取出个小布包放在桌上。“奴婢告退。”
贾敏生在京城,虽随林如海去往江南,但大部分时候都在扬州,偶尔离开也是前往姑苏,金陵她并不熟悉,要在金陵找人很是耗费了一番功夫。
不过人选到底是找到了。和惜春一个辈分,二十一岁,上回科举中了秀才,但他天赋不够止步如此,虽然还勤恳读书,但要再考中很难。家中三间屋两亩田,温饱足够,人有点憨,但对惜春来说正好。
在信中贾敏的语气有些嫌弃,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样的人才好拿捏,但从情感上来说她不希望惜春选这个。可惜春已经选了,她大概不会阻拦。
小红走到门外,顺手带上门的时候看见惜春将信点燃。
关好门转身,入画正在院中等着,满脸期待:“小红姐姐,这回又拿了什么来?”
“我拿什么来不重要,要紧的是你那什么来。”
“小红姐姐,你说什么呢?”
“你当真不知道我说什么?”小红脸上仍旧挂着笑容,眼神却透出几分锐利。“你伺候四姑娘多年,四姑娘的性子你比我清楚,趁着来得及我劝你一句,有什么事别瞒着姑娘,否则便有什么罪过,也是你的罪过。”
说完,小红故作高深地哼笑两声,抬脚离去。
入画已经僵住,两只手攥紧衣角。
她替哥哥收着东西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不过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没有告诉四姑娘罢了,怎么听小红说的好像很严重一样?
四姑娘的性子确实越发冷了,若是被四姑娘知道……
手上忍不住更加用力,入画想到四姑娘冷面冷心的模样,打定主意等下次哥哥送东西进来,就借机坦白。
深呼吸半晌,入画才平复心情进去,片刻后揣着一把散钱出来,去往管事那里要两支新毛笔。
荣国府里越发冷清了,曾经风风火火的琏二奶奶随着琏二爷离京已经许久,府上不少人都差不多忘了这号人物曾经存在过。二姑娘、三姑娘陆续出嫁,每个月给姑娘们的份例少了大半,负责的管事也开始偷懒。
贾琮、贾环、贾兰本就不受重视,除了他们各自居住的小院,对整个荣国府来说他们在不在影响不大。就连众人眼中会一直热闹的贾宝玉的院子也只能偷着玩闹,因为王夫人开始逼他读书。
不仅荣国府里,今年的天气也显得冷清。进了冬月本该下雪,可直到冬月过半都没见到半片雪花,就像去年似的,没有了雪,冬日里半点热闹没有。
胤祐裹着厚厚的披风走进后院:“皇阿玛派四哥和十三弟去修缮禹陵了,听说太子在东宫里发了通脾气,今年过年不能安生了。”
林茈玉早就抱上了手炉,看他要伸手过来,顺势把手炉塞过去:“不是说索额图近来频繁来往东宫,今年本来也不能安生。”
“索额图,他不会真敢吧?”
“那谁说得准。”
“啧,果然历朝历代党争都没有安稳的时候。”叹一声,胤祐用力搓搓手炉让自己手暖和,然后把手炉还给林茈玉。“看来今年爷也要花销一大笔了,咱们家还有银子吧?”
“差点。”林茈玉面露为难,但说的都是实话。“这两年天气偏干旱,外头庄子收成都不高,爷又没有肥差,府里诸事走官中账上的不多,内宅的事都是走私账。”
居然还要靠福晋的嫁妆银子维持人际关系,胤祐倒抽口气:“看来爷的确得去寻摸两个肥差回来,不然将来总不能吃福晋的嫁妆吧?”
“倒也并无不可。送出去的东西走妾的私账,收回来的礼自然也记在妾的私账上。”林茈玉说得一本正经。
这几年除了给几个侄子侄女送的例礼,其他基本都能收回来,还有一些其他的孝敬,都算私账,嘻嘻。
幸好胤祐已经习惯了,只瞟过来一眼:“那爷也不能这么干看着,等年下找机会向皇阿玛讨个差事,家里还这么多孩子等着爷养呢。”
“哕!”林茈玉转身趴在栏杆上。
胤祐脸瞬间变黑:“林氏,爷不过是上回说了一句不想往上凑,你至于吗?”
“不是,是哕!”胸口一股往上泛的恶心,林茈玉手炉都掉到地上,撑着围栏旁的石柱:“你今天用的什么香?”
“什么什么香,就是平常惯用的香料。”胤祐拧着眉,看她这捂胸口的动作,忽然灵光一闪。“你不会是……赵诚,赵诚宣太医!”
自从热河归来后康熙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太子和索额图。
太子自不必多说,是亲手带大的最亲近的儿子,索额图更是居功至伟官至一等公。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接到检举索额图谋反的折子。
回京一个月,朝堂上人心浮动,他心里更烦躁得很。
李德全小跑着从外头进来,看沉迷奏折的康熙一眼,上前小声回禀:“皇上,方才太医院来报,七福晋有喜了。”
“嗯?”从奏折中抬起头,康熙眼光微沉。“四、五年了吧,老七也要有嫡子了。”
“是,五年了。如今只有直郡王、三贝勒、四贝勒府上有嫡子。”
“好事,赏。”眼中光芒闪烁半晌,最终康熙只说出这三个字来。
“嗻。”答应一声,李德全躬身出来,到殿外叫过自家两个徒弟。“你去给戴佳娘娘报喜去,你去七贝勒府上送赏。”
这种讨赏的好差事自然是要留给自家徒弟。
吩咐完毕,李德全打发两个徒弟赶紧去,他则转身回到殿内,站在门口看着再次沉浸在奏折中的康熙,他的眼神也暗下来几分。
万岁爷的心思越来越沉了,以前遇到事还会说两句,如今七福晋有喜这样的喜事他都没有表情,莫非是被太子和索额图气到了?
那封检举信,他在旁边也看见了几行,若只是索额图就罢了,只希望太子不要做傻事。
摇摇头,李德全回到康熙身边站好。
七贝勒嫡福晋有喜,这话从太医院传出来,很快就传到各处,各处贺喜的拜帖雪花一样送来,同样送来的还有小山一样的贺礼。
白天林茈玉还想几个小格格、小阿哥的东西她都没藏私,而是给他们都建了小账本记着,晚上她就收到这么一大堆东西。
孩子还没出生,这些东西可不是给孩子的,都是她的。算一算,都快能把今年庄子的亏损补上了。
“可以呀小东西,你娘我就指着你发笔财了。”大笑两声,林茈玉满意地拍拍肚子。
张妈妈满脸堆笑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吓得五官乱飞:“福晋做什么,头三个月不稳当,这可不能摸。福晋快把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