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他们仍旧没有搬出贾家的打算?”林茈玉的声音很平淡,似乎压根不需要回答。
但画眉还是点头:“瞧着是。薛家大爷这几日应该差不多出京了,大夫还是日日往荣国府去。”
“他们愿意住在哪里我管不着,但如果他们愿意让人看笑话,我也不会介意。再过几日就是我和十二福晋的生日,今年十二弟不在京中,仍旧把十二福晋接出来,若是贾家派人来送礼物,收下。”
“是。去年是琮三爷送来的礼物,今年应该也是他。”荣国府大房子嗣就剩下贾琮还在京城,雪容做出合理推测。
“那最好不过。”林茈玉摸摸下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应该算不上恶毒吧?
花朝节不算是个大节日,比不过端午、重阳,但也不算个小节日,因为象征着百花盛开万物复苏。去年又是灾年,今年的花朝节除了祈求花木茂盛,更多了几分祈求风调雨顺的意思。
今年实在不适合高高兴兴出去玩闹,早起林黛玉从宫里出来,和林茈玉只在贝勒府后院祭了一回花神,然后吃了饭说了会子话,又亲手采摘花瓣制作祈福香囊。
丫头们挑选料子、针线,她们姐妹两个摘了花瓣回来筛选。
林茈玉挑出来两把,预估够一个香囊,抬头看林黛玉还在挑:“你要做几个?”
“自然是要制两个,一个给苏麻喇妈妈以表孝心,一个供在佛前祈求胤裪平安。”林黛玉说得理所当然,头都不抬。
“你先做吧,我帮你挑,若是等你挑完再做,天黑都做不完。”林茈玉将两个装着花瓣的篮子都放到自己面前,示意丫头们将裁好的料子和针线拿过来。
这香囊林茈玉做出来不过是为讨个吉利,在屋里挂着,今天做成还是明天做成没有区别,但林黛玉这两个今日就得做成。
“好,多挑些,给苏麻喇妈妈那个塞得满些。”林黛玉也不客气,结果针线料子就开始动手。
屋里姐妹两个忙活,丫头们帮着打下手,院子外几个孩子嘻嘻哈哈,会跑的跑,不会跑的在奶娘怀里,也跟着乐。这幅场景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赵诚忽然出现在院子门口,远远地对着雪容打招呼。
雪容悄悄出去,和赵诚嘀嘀咕咕几句又回来。
“二位福晋,琮三爷来了。”
“你接着做吧,我瞧瞧去。”林茈玉放下手中花瓣就要起身。
林黛玉也跟着起身:“不差这一会功夫。”
凭她的刺绣手艺的确不差这一会,林茈玉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往前头去。
依照贾琮的身份,他原本是见不到胤祐的,但他是林茈玉的表弟,凭这层身份倒也能算是七贝勒府的正经客人。
姐妹俩到前院书房外,正听见里头两人在说话。
“听你这么说,似乎对下回考试很有信心?”
“草民不敢。”
“没什么不敢,像你们这样的年纪能考中的人本来就不多,多得是四、五十岁的老秀才。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们家里没给你另请先生?”
“倒是请了两个,不过……”
门里贾琮欲言又止,门外姐妹俩对视一眼。
贾家请的先生什么水准,参考贾代儒。贾代儒还算是好的,至少本人品行还算过得去,若是换成那些溜须拍马的清客,还不如贾代儒。
贾琮跟着先生读书,先生什么水准他多多少少也能判断出来,又不是之前没见过世面的时候。但就算知道先生不行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叫人抓住话柄,以后当官了再翻出来,就是不懂尊师重教,在文人中可是大忌。
收回视线,林茈玉进门:“人家来上门道贺,怎么又问起读书的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读书,这一日就别教训了。”
贾琮赶紧侧身后退,退到边上位置,俯身行礼:“七福晋,十二福晋。”
“从前都是叫表姐,如今都生分起来。免礼,坐吧。”
林茈玉叫了起,等林黛玉给胤祐行过礼,才在胤祐旁边坐下:“不过你姐夫有句话说得是,你这个年纪不大,倒不必太过着急。”
“姐夫”这两个字说得贾琮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我着急,是母亲着急。母亲说今年该着选秀,等选秀了了正是议亲的好时候,虽然因为灾情皇上暂时推迟了选秀,但保不齐什么时候,还是有了功名才好议亲。”
自己有出身肯定还是更愿意选个门当户对的另一半,胤祐点头:“这倒是听皇阿玛说了,年前不少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灾情,今年就算选秀也是草草了事,等过了春耕就有准信。”
“多谢贝勒爷。”略微犹豫几秒,贾琮还是没叫姐夫。
别人愿意自称姐姐、姐夫是不嫌弃他,但他上赶着太过就未免有些不识好歹。在这一方面,他的性情还是更偏向迎春,有些唯唯诺诺。
胤祐看在福晋的面子上已经说了不少话,见他这样便起身,走到门口又想到什么:“对了,刚传来的消息,十二弟过几日就回来了,江南那边年前灾情就已经稳住。山东那边的消息还是紧锣密鼓,林瑾还得等些日子。”
林黛玉点头福身:“多谢七哥。能平安回来就好。”
嗯一声,胤祐甩手出去。屋里留下表姐弟三个,贾琮明显松了口气。
林茈玉嗔怪:“你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
“到底是贝勒爷。”贾琮压低声音,垂着头手掌搓两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习惯动作。
“琮哥儿没单独见过贝勒爷,往后多见见就好了。”林黛玉轻声安抚,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家里近来如何?”
贾琮立刻抬起头,说话流利不少:“芸儿跟我说了,两位姐姐要我打听的事也都打听到了。四姐姐出嫁后,小红她们都跟着陪嫁走了,与凤楼彻底空下来,薛家又提过想进去,但被老祖宗拒绝了,说是要留着给宝二哥成亲使。”
林黛玉笑容消失一半:“都是姑娘们的住处,将来要住,也该给巧姐儿留着。”
“外祖母若不这样说,二太太怎么会放弃?”
与凤楼这样的住处就该留给巧姐儿,也只能留给巧姐儿,这本该是心照不宣的事,却偏要弄这么一出。林茈玉还不留情面地直接说出来,屋里气氛尴尬了一瞬。
贾琮咳两声:“你们说的那天的姑娘我倒是没见着,不过芸儿打听了,是薛家大奶奶找来的人。其中两个是她们赫舍里本家的姑娘,有一个是小戏子,还有两个不知道,想必不知道从哪里买回去的,总归就这么几个来历。后来事情没成,两个赫舍里家的姑娘回去了,那个小戏子被薛家大爷收了。”
还没等动手他就自己先收了一个,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林茈玉面露嘲讽:“不急,想着攀龙附凤的人可不止这么一个。听说薛蟠出去做生意了?”
“是,据说是往南边去,大概是薛家以前的生意。不过薛家以前号称百万家资,生意从年头忙到年尾,可这么些年薛家在咱们家住着,从没见薛蟠去做过生意,我叫芸儿去打听过,他们家的生意早没了大半,剩下的小半,又有一大半在薛蝌手中。”
做生意是钱滚钱、钱生钱,但薛家的产业自从到了薛蟠手中之后,他没出去滚过,也没出去生过,反倒是将本金挥霍了不少。
贾琮压低声音:“听说薛蟠是招惹了什么人,和瑾哥儿认识的人,他是躲出去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林茈玉眉头上挑:“仔细说说。”
“我也没细细打听,只听说是以前有旧怨,后来又遇上,算是新仇旧恨。”
这事可就不知道了,林茈玉和林黛玉两脸茫然。
“好像是什么尚书的侄子,要不我再去打听打听?”贾琮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林黛玉忙道:“这等无关要紧的事不必细问,你只说他们可又想干什么?”
“这倒没有,上回事情不成,薛家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外头都能听见,现在前街、后街都有好事者专门过去听。薛大奶奶是个爱摆架子的,给老祖宗请过几次安,如今在家里竟学着老祖宗的气派。”
贾母的气派是因为她是超品国公夫人,那是什么人都能学的?果然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林茈玉咂舌:“二舅舅可知道?”
“知道,不过二叔没说什么,如今二叔只看着我和环儿读书,说环儿再过几年也能过乡试。对了,还有兰哥儿,兰哥儿说他想去国子监,二太太不许,珠大嫂子想法子悄悄叫二叔知道了。”
贾琮终于想起件要紧事,脸上露出几分急切:“咱们家里那几个清客,惯会吹捧人,净捡着好听的说,环儿文章里错字都没改完,他们就说的仿佛能蟾宫折桂了。若是跟着他们读书,这辈子没出头的时候。”
林黛玉轻抚茶盏:“如今你读了书,越发知道在读书之事上着急了。环儿有二舅舅做主,我们怕是帮不上忙,不过兰哥儿有珠大嫂子周旋,李家也不是无人。”
是啊,贾珠虽然死了,但李纨的兄弟还在呢。只要李纨回家说话,她的兄弟没有不管外甥读书的道理。
果然有亲生母亲在是好的。贾琮眼眸暗了暗:“那就好。你们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外祖母的?”
他今日过来是贾政授意,目的是为了维系贾家与林家、与七贝勒府的关系,所以才能堂堂正正进来。等过了今日下次想要光明正大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难得的机会,姐妹俩却同时陷入沉默。
屋内安静半晌,贾琮就明白了。他没说话,站起身拱拱手,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