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广德王畏惧凤阳王,根本不信或者就是不愿信儿子的解释。好在他还要点脸,没有将儿子直接交给凤阳王处置,而是将其关入大牢,并上报朝廷,等待宗人府的处置结果。
“宗人府,不是刑部吗?”沐清瑶不解道。
花满楼为她解疑道:“衍朝开国皇帝因着家族人丁稀少,因此对子孙后代特别宽厚。专门在‘祖训家法’中明确规定宗室犯罪的量刑只能由皇帝亲自判处或是宗人府的皇亲国戚们共同商量后决定。”
“不止如此,太&祖还专门强调‘轻则量罪降等,重则黜为庶人。但明赏罚,不加刑责1’,意思是皇亲国戚就算犯下再大的罪最多也只是废为庶人,而不能在他们身上加以刑罚,更别说死罪了。”
对于衍朝开国皇帝的这种做法,沐清瑶大为不解且十分震惊:“这样的话,这些皇亲国戚们岂不是要无法无天。”
“的确。”林诗音苦涩一笑:“不然,那凤阳王的小儿子怎敢如此作威作福、肆意妄为。”
“可既然齐世子也是宗室,林姑娘你又为何求助外人?”
一个不学无术、嚣张跋扈;一个正气大义、文武双全,傻子都该知道要如何断案,又该保哪个子弟。
林诗音忍不住侧目,先前她长在深闺,这些常识也是知道的。可这姑娘,看她品貌气质、谈吐举止不似出身乡野,却跟个化外之人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花满楼看出她的疑惑,语焉不详道:“沐姑娘才入世不久。”
林诗音登时了然,歉意道:“原来是隐士贤者的高徒。”
沐清瑶瞬间僵了脸,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
花满楼是胡说吗?显然不是。
他没有说谎,沐清瑶的确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他只是没有细说罢了。
但导致的结果却是林诗音因此而误会了。
粮有百种,人有百样。
咋一看,隐士高人的徒弟不该连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都不知道。但,当初太&祖订下这个规矩后,就有不少贤臣大儒反对,奈何太&祖一意孤行。当时就有人挂冠而去,归隐不出。
林诗音觉得,或许这位沐姑娘的师父就是类似于那些隐居之人,才干脆只教学识,不说世事。
于是,她干脆从头开始说起。
衍朝自太&祖统一称帝后就没再扩过张,地界就那么大,因此王的数量也有定数。广德王和凤阳王虽然都是世袭,但经过几代传承,皆已式微,看似有封地,实则只剩下名头和食邑,并无封地的掌控权。
比如广德王,封地在广德府才称为广德王。但他既不能拥有人数超过规定的军队,也不能任免封地里的官员,更不能对封地中的军政指手画脚。换言之,他得到的封地实则只是个居住地。
然而就这样,现任广德王已经很满足了。他能力平庸、碌碌无为,平日胆小谨慎,生怕得罪了有实权的,被人逮着机会将头上仅有的王爵给削没了。
而凤阳王不同。他的不同在于两点:
第一,前任凤阳王对先帝有从龙之功,因此多了些实权。且在先帝当政期间,先凤阳王借着这个机会,巴高望上,汲汲营营,拉拢结交了不少王公贵族。
第二,先凤阳王虽然蝇营狗苟,但的确能干且命长。命长的好处就在于,先帝死后,现任皇帝大力改革已不符合现状的“祖训家法”。其中一条就是建一所皇家监狱,专门关押犯法的宗室。而这所监狱,在先凤阳王的力争之下,就建在了凤阳。
这是先凤阳王给自家子孙办的最后一件好事。凤阳皇家监狱还未建成,他就急病去世。而现任凤阳王继任王位后,理所应当的也成了这所皇家监狱的半个管理者。
林诗音讲解的如此清晰,沐清瑶彻底明白了。
齐锦泽再出色再无辜有什么用,又不是自家子孙。而凤阳王,不但有权有势,还是皇家监狱的无冕监狱长。无论哪家宗室总有不成器的子孙,万一犯到凤阳王的手上,即便监狱的实际管理者由皇上指派,却也不会不看凤阳王的面子。毕竟老王爷才死没几年,蒙荫仍在。
就算齐锦泽免除死罪,被判关入高墙内,也等同于羊入虎口,必死无疑。怕就怕,凤阳王认为一死了之太便宜了,故意留齐锦泽一命,天天用各种手段加以折磨,令他生不如死。
沐清瑶不懂了:“就算广德王胆小如鼠,又贪恋爵位,但齐世子好歹是他的儿子。儿子被人冤枉,难道他就有脸吗?或者,他就不怕凤阳王觉得不解气,连他也一并收拾了?”
林诗音无奈摇头:“他若能想的长远就好了。”
既然广德王不嫌丢人,林诗音也不想替他隐瞒。
她说道:“锦泽乃广德王原配所出。两岁时,先王妃就去世了。广德王另娶继室刘氏,生有一子齐锦暄。不久后,被小厮抱着出门玩的锦泽差点被拐子偷走,恰逢清河四怪路过此地救了锦泽,还发现他是练武的好材料。”
“于是,在广德王宴请四人答谢救子之恩时,四人表示想收锦泽为徒。”
说到这儿,林诗音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沐清瑶,问道:“花公子可曾听说过清河四怪?”
花满楼笑道:“四位前辈虽然其貌不扬,却个个是堪比竹林七贤般的人物,比之前人,他们还武艺超群。”
林诗音笑了。
花公子说的还算好听,什么其貌不扬,若让外人看来,分明是奇形怪状。再加上他们的名号,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只是些古里古怪的江湖人,殊不知他们每个人都有两个称号。一个用于行走江湖,一个乃是当世大儒。
受限于学识和眼界,广德王一开始自然是不愿意。就算王府式微也好歹是王公贵族,哪儿能让儿子拜几个江湖人为师。
但被刘氏的枕头风吹了一夜后,广德王改了主意,欢天喜地的将长子送到清河四怪手里,直至齐锦泽成年后归来。
刘氏以为那四位丑陋不堪的江湖人只会将齐锦泽教成不学无术的武夫。而长久没有长在膝下,广德王对长子定然感情不深。到时册立世子时,自己的儿子就会脱颖而出,获得世子之位。
她怎么也想不到,清河四怪竟有双重身份。而她的精打细算也只中了后一条。
齐锦泽学成归来后,不但习得一身好武艺,还早已拥有了举人的头衔。只是被师父们压着,才没有继续参加会试。
反观刘氏自己的儿子,自小娇生惯养长大,虽然能说会道,深得广德王的疼爱,却到底是个白身,也无任何可为人称赞的地方。
哦哦哦,倒是有些。广德王府对外不止一次称赞广德王二公子学识出众、能力超群、宅心仁厚、入孝出悌。
以前听得多了,周围人也都跟着夸赞起来。可等到长子一回来,两厢一对比……
那差距不说天差地别,怎么也有个天悬地隔(?)
既然学识出众,他可考中了举人?哦,连童生都没考过。
能力超群,可有什么专长或是出众的能力?哦,连自家产业都没管过,就会伸手要钱。
宅心仁厚、入孝出悌?自齐锦泽回来的前一年,那件事发生后,连广德王府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用这两个词语来夸赞二公子。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刘氏将枕头吹烂了,广德王也不敢弃长子而选次子。不然,依着齐锦泽的才学能力,总有考进士的那天。到那时,若皇帝问起为何不是齐锦泽被立为世子,而立了个籍籍无名且德行有亏之人,他该如何回答呢!
为保自己小命,也为了保护广德王这个头衔,广德王依据“立嫡立长立贤”的继承制度,向朝廷递交了立世子的奏折。
以前,广德王为了自己可以放弃疼爱十几年的次子;
现在,广德王也可以为了自己放弃本就没什么感情的长子。
沐清瑶:真是好一出天雷狗血的宅斗大戏啊!若是拍成电视剧的话,怎么着也得八十集起步,名字就叫做《嫡长公子归来记》
同样听故事,沐清瑶和花满楼的关注点却大不相同。
沐清瑶的焦点在天雷狗血宅斗上,而花满楼则发现不少疑点。
于是,他问道:“既然当天叫嚷着胸口疼,凤阳王小公子回家之后就没找过大夫?”
“找过。”林诗音道:“他想去告状,不过在此之前需要确定了伤势后才好让凤阳王出头。”
“但,锦泽即便是盛怒之下,也并未动用内力,而是用了巧劲,让那小公子只感觉到疼,胸口处却找不到掌印,连丝瘀青都没有。凤阳王就算再护短,再不讲理,也不好因此就打上门去,更何况,本就是他儿子不占理儿。”
“据小公子贴身的小厮所说。当时既没有发现受伤的痕迹,太医把脉后也说内里没有发现损伤。因此,小公子也只能作罢,诅咒谩骂了锦泽几句,就回房休息。可等到第二天,丫鬟们再去看时,他已经浑身僵硬死在床上。”
花满楼又问:“既然太医已断定既无外伤又无内伤,又怎能怪罪到齐世子的头上。”
“因为太医他不想被凤阳王迁怒怪罪,他换了说法。他说他只懂得普通的医术,锦泽身怀武艺,又长在江湖,说不定就会些歪门邪道的功夫。假如,他先震断小公子的部分心脉,令其表面看上去完好无损,而太医不懂内力,就会被这假象给迷惑,从而导致错误判断。”
都用内力震断心脉了,这不挺懂行的。
沐清瑶不由得咂舌,这太医真真有些生不逢时了,有这颠倒黑白的能力去混粉圈啊,当什么太医,白瞎了那张鼓舌掀簧的好口才。
她不禁追问道:“这么离谱的说法,这凤阳王不会真就信了吧!”
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凤阳王若不信,怎会有林诗音千里求救一事。
果然,林诗音冷笑道:“他当然信了。他若真如先凤阳王一样,也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情。将一个庶子宠的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反而任由嫡妻嫡子受尽宠妾庶子的欺辱。”
若非那庶子之死牵连到锦泽身上,她恨不得拍手叫好。这种人死了也是上天对平民百姓有好生之德。
“什么,那小公子还是个庶子啊!”沐清瑶确定了,广德王府、凤阳王府这两家豪门恩怨带后宅争斗的剧情就是搁一集两小时的土剧上,也得八十集起步了。
她问道:“身为一个庶子还这么嚣张,就没有人想过或许他的死是凤阳王的嫡妻嫡子借机动的手。毕竟,他死了,得益最大的是他们。”